雨後的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株突然生長的植物。歐陽素揉著撞紅的額頭，突然噗嗤笑出聲︰&34；我們這樣像不像在搶捧花？&34；
她指尖沾著的那朵滿天星已經蔫了，花瓣邊緣卷曲成小小的問號。我彎腰撿起時，發現她絲襪的膝蓋處破了個洞，露出里面若隱若現的擦傷——可能是剛才在河堤石階上磕的。
&34；你房間有創可貼嗎？&34；我指了指她的膝蓋。
她低頭看時，發梢掃過我手背，帶著雨水和洗發水的混合氣息。&34；有啊，&34；她晃了晃高跟鞋，&34；還有雲南白藥噴霧，上次爬山摔的還沒用完。&34；說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西裝內袋摸出個皺巴巴的紅包，&34；差點忘了，新娘讓我轉交的。&34；
紅包背面用金色記號筆畫著歪歪扭扭的愛心，一看就是匆忙間畫的。我捏了捏厚度，里面應該有幾百塊。
&34；新娘說...&34；歐陽素突然踮腳湊到我耳邊，溫熱的呼吸帶著酒心巧克力的甜膩，&34；這是給未來佷媳婦的見面禮。&34；說完立刻退開兩步。
我揉著發紅的額頭，看著歐陽素將那朵壓皺的滿天星別在耳後。花瓣已經有些蔫了，卻意外地襯得她耳垂上那顆小痣更加生動。
&34；牛崽...&34；她突然笑出聲，&34；所以你家里現在有兩頭牛了？&34；高跟鞋在她指尖晃悠，鞋跟上還沾著婚宴現場的彩帶碎屑。
&34；十頭。&34；我糾正道，&34；我家養了好幾年了，除去賣掉的。&34；說這話時，酒店旋轉門正好轉出一對新人，新娘的拖尾白紗掃過我們腳邊，看樣子也是在附近辦婚禮的。
歐陽素的眼楮突然亮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她湊近時，我聞到她發間殘留的香檳氣息︰&34；那...我能去看看小牛嗎？&34；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西裝袖口，&34；就明天，反正數據已經...&34；
感應燈突然熄滅，黑暗中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34；我帶了相機。&34；
遠處傳來禮花升空的悶響，最後一波煙花在夜空中炸開，照亮了她期待的表情。我突然想起大學時她第一次來我家，也是這樣眼楮發亮地追著小牛跑，結果踩到牛糞摔了個跟頭。
&34；可以是可以...&34；我故意拖長音調，看著她緊張地咬住下唇，&34；不過得穿雨靴。&34；
她愣了一下，隨即笑得前仰後合，耳後的滿天星差點掉落。笑聲驚動了酒店門口打盹的門童，他揉著眼楮看向我們這邊時，歐陽素已經踮起腳湊到我耳邊︰&34；成交。&34；
她的呼吸掃過耳廓，帶著微醺的溫熱。我正要說些什麼，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小叔的短信跳出來︰&34；臭小子跑哪去了？晚上還有你的活兒呢！&34；
歐陽素瞄到屏幕，立刻像只受驚的兔子跳開半步。她飛快地脫下我的西裝外套塞過來，卻在交接時故意讓衣袖纏住了我的手腕。&34；快去吧，&34；她眨眨眼，&34；不然你小叔該以為我把你拐賣了。&34；
我低頭解著纏成死結的袖扣，聞到她留在布料上的梔子花香。再抬頭時，她已經退到旋轉門邊，身影被玻璃折射成好幾個重影。其中一個&34；她&34；突然舉起手機，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我下意識抬手遮擋——
&34；最後一張工作照！&34；她的聲音從門後飄來，&34；明天發你！&34；
旋轉門轉完最後一圈時，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照片里的我正狼狽地解著西裝袖扣，頭頂還粘著不知什麼時候落下的彩紙屑。配文是︰&34；專業伴郎，在線解扣，童叟無欺。&34；
我笑著按滅屏幕，抬頭看見她站在電梯里沖我揮手。電梯門關閉的瞬間，她突然做了個擠牛奶的動作，嘴型夸張地說︰&34；明天見∼&34；
夜風卷著彩帶從腳邊掠過，我摸向口袋想拿車鑰匙，卻摸到一個硬物——是那顆在江邊沒吃的酒心巧克力，不知什麼時候被她塞了回來。錫紙上還留著她的唇印，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夜色如濃墨般在天際肆意涂抹，路燈的光暈像是被稀釋的油畫顏料，在雨後的空氣中暈染開來。我握著那顆酒心巧克力，仿佛能感受到歐陽素指尖殘留的溫度。那唇印，像是她留在這個夜晚的隱秘標記，讓我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
我抬起頭，遠處的高樓大廈像是沉默的巨人，靜靜地矗立在夜色之中。城市的喧囂在這一刻仿佛都退去了，只剩下我和這個帶著些許荒誕卻又無比真實的夜晚。我朝著電梯的方向邁開步子，腳下仿佛踩著棉花，每一步都輕飄飄的，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踏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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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素的笑聲還在耳邊回蕩，她的身影在電梯門關閉的瞬間，像是被時光定格。我想象著她明天穿著雨靴，站在牛棚里，那雙高跟鞋肯定會被泥巴糊得一塌糊涂。可她的笑容，一定會比此刻還要燦爛。
我走到車邊，按下鑰匙，車燈瞬間亮起，像是在歡迎我回家。我坐進駕駛座，把那顆酒心巧克力放在手心里，輕輕一捏，酒香四溢。我閉上眼楮，讓那股甜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仿佛歐陽素就在我身邊，和我分享著這小小的甜蜜。
車窗外，夜色依舊深邃，可我的心卻像是被點亮了一盞燈。明天，我會帶著她去看小牛，看她踩著泥巴，笑得沒心沒肺。而我，就站在一旁，看著她，守護著她，就像這夜色守護著每一顆星星。
我發動了車，朝著婚禮現場的方向駛去。車輪碾過積水，濺起一串串水花，像是在為這個夜晚奏響一曲無聲的樂章。而我，帶著歐陽素留下的溫度和期待，駛向明天。
車燈劃破雨後的霧氣，我握著方向盤的手還殘留著酒心巧克力的甜膩。轉彎時，儀表盤上的錫紙突然折射出一道銀光，照亮了副駕駛座上那朵被遺忘的滿天星——花瓣邊緣已經發蔫，像被揉皺的信紙。
手機又震動起來。這次是小叔發來的定位，後面跟著三個感嘆號。我正要回復，鎖屏界面突然跳出歐陽素剛更新的朋友圈。照片里是我低頭解袖扣的狼狽樣子，配文是︰&34；專業解扣二十年，童叟無欺&34；。點贊列表里赫然有小叔的頭像。
雨又下了起來，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兩道透明的弧線。後視鏡里，酒店頂樓的某扇窗戶突然亮起暖黃色的光，隱約能看到一個身影正趴在窗邊——歐陽素舉著單反相機，鏡頭在雨幕中泛著冷冽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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