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皆是如此。
人與人能夠攜手合作，並不一定意味著彼此是朋友——也許只是因為當下的目標恰好一致。
利亞並不因此感到失落。她與米索爾之間，本就談不上什麼深交。
送走米索爾不過兩天，弗拉梅茲的養女莫瑞甘便找上了門。
當然，她此行的目的並非探討交流法術，而是希望利亞能幫她一個忙——說服艾琳和阿利斯泰。
听完她的話後，利亞忍不住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一臉難以置信。
“你是說……想讓我去說服阿利斯泰和艾琳，同意你和阿利斯泰……合作一晚上，造個小孩出來？”
“對！”
莫瑞甘雙手叉腰，說得理直氣壯。
“我又不是要拆散他們！萊爾登已經告訴他們了，殺死大惡魔需要犧牲一名灰衛。他是首選，可萬一他死了，接下來就輪到艾琳和阿利斯泰了！但我有辦法！只需要一個有著灰衛血統的孩子——當然，必須是在我肚子里的——我會讓大惡魔的靈魂附體到這個孩子身上。這樣既能徹底殺死大惡魔，又沒人需要送死，難道不好嗎？！”
“嗯嗯……听起來有點道理。那艾琳和阿利斯泰怎麼說？”
“老天，那對蠢貨情侶說什麼也不同意！他們覺得絕不能留下大惡魔的靈魂，否則後患無窮。寧願自己與大惡魔同歸于盡，還說什麼很榮幸以灰袍守衛者的身份做出最終奉獻！”莫瑞甘繪聲繪色地模仿著灰衛莊嚴的語氣，末了還做了個嫌棄的鬼臉。
“听起來確實像是艾琳會說的話。”
利亞下意識忽略了阿利斯泰的意見——反正那個純情小處男呃，現在可能不算了）從來就對艾琳言听計從。
“既然如此，我想我應該尊重他們的決定。”
“老天啊，你怎麼也跟他們一樣死腦筋！”莫瑞甘氣得直跺腳，“我還以為你身為法師會更理智一點！”
扔下這句話，她就憤憤地跑走了。
利亞望著她的背影，只是輕輕一笑。
又過了兩天的緊張籌備，各地軍隊已陸續向鄧利姆進發。然而費羅登群山連綿、道路崎嶇，絕大多數士兵只能依靠雙腳行軍，要抵達鄧利姆至少還需數日至數十日。
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偵察兵在鄧利姆北側發現了暗裔的大規模動向。
如何確定是大部隊？
答案來自灰衛們突如其來的感應。
最先察覺到異常的是艾琳和阿利斯泰——他們幾乎同時心悸般地按住胸口，身體搖晃著幾乎要跌倒，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另一邊，馬哈瑞爾也驀然張開嘴，目光投向屋頂，仿佛能刺破這實體障礙看到那個在天空翱翔的身影。
“馬哈瑞爾？”溫妮和莉莉安娜疑惑地望向這位達利斯精靈，後者甚至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微微搖晃的肩膀。
“它接近了！”馬哈瑞爾猛地回過神，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它越來越近了！”
“什麼近了？”
“是大惡魔！”萊爾登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就像馬哈瑞爾這名達利斯精靈一樣，他這名來自奧萊伊的灰衛在王城中同樣不受待見，所以兩人都很少離開伊蒙伯爵的莊園。
“我們灰袍守護者能感應到它的存在……甚至能看見它。就在剛剛，它出現了，恐怕是來窺探鄧利姆城內外的防御措施和兵力部署的。相信枯潮大部隊也不會太遠。”
現實正如萊爾登所說。
盡管暗裔軍隊若要繞至鄧利姆西側唯一的正門發起進攻，仍需一至兩天時間，但眼下城內難民太多，守軍兵力嚴重不足，已是無可爭議的危機。
貴族們緊急召開會議，激烈討論如何以有限的人手守住鄧利姆、保護城中百姓。
可無論提出何種策略，最終都繞不開同一個困局︰人手，實在太少了。
作為費羅登的灰衛指揮官，艾琳猛地一拍面前欄桿，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樣不行！”
眾人紛紛看向她，期待她能提出什麼力挽狂瀾的建議。誰知這位武藝超群的指揮官二話不說，轉身就大步離開了會議廳。
不用說，阿利斯泰自然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而萊爾登和馬哈瑞爾一個是奧萊伊人，一個是達利斯精靈，本就不適合出現在這種場合，索性在一開始就未露面。
也就是說，能表態的灰衛一下子都不見了蹤影。
貴族們面面相覷。
這又是唱得哪出戲？
伊蒙伯爵有心替她解釋幾句，可一時之間也找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
好在沒過多久，艾琳便去而復返。她大步走進會議廳，朗聲宣布︰“今天之內，會有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隊伍趕到鄧利姆支援。”
“一千五百人？聊勝于無吧。”一位貴族低聲嘀咕，語氣中透著明顯的不以為然。
其他人也大多不以為意，冗長的爭論很快又回到了原點，仿佛她從未帶來過這個消息。
艾琳很清楚他們心里在打什麼算盤。
無非是遲遲不做決斷，等暗裔真的兵臨城下，就隨便抵抗一下然後各自跑路。
抱有這種念頭的貴族肯定大有人在，而且數量還不少。
等著瞧吧！艾琳在心中默念，目光卻愈發堅定。
……
當那一千五百人的隊伍真正出現在城門口時，守衛幾乎就要拉響警報——他們差點以為暗裔還沒到，庫納利人反倒先打過來了。
幸好，在局勢失控之前，利亞從容步出軍隊，朝城牆上朗聲道︰“我們是灰衛的援軍，開門！”
“你說開就開——”有人還在小聲嘀咕，可話音未落，王城大門竟真的緩緩敞開。
簡短的話語中蘊含著不容抗拒的魔法力量，讓守衛們不由自主地服從她的指令。
這支身形高大的軍隊並未尋找駐地——事實上，如今的鄧利姆除了王宮之外，也根本沒有能容納這麼多人的空地。
利亞直接帶人闖入領主大會廳。
厚重的橡木大門被身後幾位慟哭者戰士合力推開，猛然撞在牆壁上，震得殿內燭火都晃了晃。原本喧鬧不休的會場，瞬間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投向門口。
“衛兵！衛兵！怎麼隨便放人進來！”靠近大門的一位貴族最先反應過來，聲音里滿是被打斷的不滿。
“安靜，諸位！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為無關緊要的事爭吵了。”
利亞的目光掃過殿中諸位領主，很多人在事後表示，被那雙黑色眼楮盯住時，仿佛自己內心的所有想法都顯露無疑。
“我提議，立刻組織城門附近與市場區的所有居民撤離至內城或其他安全區域，將這兩處徹底劃作戰區，所有防御工事與兵力，全部集中到這兩個地方。”
“你算什麼東西？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一位男爵忍不住開口嘲諷。
“她是灰衛的重要盟友，”艾琳高聲說，“她的意見，就代表灰衛的意見。”
阿利斯泰愣了一下，也立即出聲支持。
利亞的到來，讓艾琳似乎得了底氣，不等其他人再提出異議，她再次開口︰
“現在最重要的，是立刻定下作戰決議——每多拖延一刻，鄧利姆就多一分暴露在枯潮威脅下的危險，誰也耗不起。”
她眼神驟然銳利起來，掃過那些面露不滿的貴族︰“我們灰衛剛才已經提出了建議，卻沒興趣和諸位做無意義的口舌之爭。若是有人覺得我們的提議不妥，或是有更好的高見，不必費口舌辯解——大可以拔出武器，和我的劍說道說道。”
話語落地，殿內徹底鴉雀無聲。
誰都沒料到，這位灰衛指揮官會突然變得如此強硬，甚至用如此直白又狠戾的方式，將所有反對的可能都堵死。
想試試？
怎麼？你是覺得自己比那位死不瞑目的洛根公爵還能打，還是覺得自己的脖子比灰衛的劍鋒還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