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後小蝶跟母親去鋪床了,茂齊哥也走過來問我功課,我說自己在學《禮》。
茂齊哥驚奇地看了父親一眼,然後向我點了點頭,說以後要安身立命就得學好知識。
其實我現在還沒想什麼安身立命,我只是想知道這世界到底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我要找到對的東西用一生來堅持,就這麼簡單。
我問茂齊哥道︰“父親說立志不急,我雖然隱約有了感覺,但還不是很明確,茂齊哥,你的志向是什麼呢?”
他回答道︰“先安身立命,後保國安邦,昭弟,亂世活著很不容易啊,立志也要切合實際。”
“我知道。”
“昭弟,你太單純了,這世上沒幾個人真的在堅持志向,大多都是為獲取功名富貴而做的樣子。有用就拿來用,沒用就拋下,別鑽牛角尖。”
“那什麼是有用什麼是沒用呢?”
“哈哈,你知道清談吧,坐而論道既填不飽肚子也治不了國,對于實際來說就是沒用。
但現今朝堂流行這東西,所以哪個儒生沒有在背地里熟讀老莊?
等到談玄成了獲取功名的手段,就從無用變成了有用。你要記住,要以實際能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下手,不然以後得餓死你。”
“可我父親也談玄啊,我感覺他活的很瀟灑。”
茂齊哥向父親看了一眼嘆息道︰“朝堂上談玄的大多是跟風罷了,真能解玄意的又豈是名利之徒。
二叔玲瓏通透讓人羨慕,豈能跟那些小人比。
我是達不到的,既然達不到還不如認真過好這一生,照顧好該照顧的人。”
“我不會學父親的,我有自己的想法。”
“那就好,沒有智慧的話,談玄只能是蹉跎一生。”
“嗯。”
我沒告訴茂齊哥,雖然我不學父親,但我的志向也同樣虛無縹緲……
“告訴我,你的《禮》學的怎麼樣了?”
“我覺得大方向很有道理,可是太繁瑣了,甚至是對人的束縛。”
“哈哈,你肯定是受了二叔的影響,學了有用就行。”
“有用無用的好麻煩,我就是不知道對錯才無法確定有用無用。哥,你覺得這世界有天理嗎?古人說的道真的是存在的嗎?”
“我怎麼知道,活好自己得了。”
“可是如果搞不清楚,我沒辦法好好活著。”
茂齊哥抬起頭長出了口氣說︰“你還小,這些事長大了再說吧。”
他沒告訴我的是,這些事長大了也不會明白的。
之後茂齊哥問了我一些關于禮的問題,他說我還是太較真了,活的會很累,這時趙真問候完了二伯和父親,跑過來跟我打招呼。
他明顯有一股傲氣,我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我不喜歡這樣的人。
他面對二伯的時候近乎諂媚,我覺得他很別扭。
二伯這時候喝多了,說話也大聲了,相比父親,我最佩服父親的就是他的情緒,即使喝多了也一樣那麼風輕雲淡。
茂齊哥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很快就帶著趙真去睡覺了,他們剛一出門,二伯就湊近了父親。
“當今陛下勇武博學,志向遠大以夏朝中興之主姒少康自比。
可惜血氣方剛太過急躁,惹得司馬召時常生氣,如今親皇族的勢力基本被肅清,怕是終要被取代。
這幾年觀察下來,我發現司馬攸為人寬厚體恤下情,更是孝賢仁慈,有濟世安民之心。
司馬家也好曹家也好,能給百姓一個太平就好,我們一起出力補救這亂世不好嗎?”
父親嘆了口氣說︰“二哥啊,你還不懂嗎?天數非人力所能補救。
自高平陵事件之後,天下名士減半,有識之士朝不保夕,已然形成君臣相殺的風氣。
朝政腐敗小人得勢,士族做大遍地毒瘤,怕是往後也休想太平,二哥還是早作打算不要泥潭深陷了。”
二伯搖搖頭說︰“我出仕雖說為了家族,但這亂世誰不痛惡,如果能改變怎麼能不試一下呢?”
“歷史循環往復,誰也改變不了。
皇族、外戚與望族,望族與寒門,權貴與平民,漢人與胡人,這些矛盾都到了爆發的邊緣。
曹爽等人攜武帝余威試圖提拔寒門控制望族,最後也只落得眾叛親離而死。沒人有能力聯合分散的人心去平息矛盾,誰能在一大群野狗嘴里掏肉吃?
司馬家若是得位,更是只能依靠阿諛小人,根基就是偏的,如何正天下呢。”
“曹爽婦人之心被人算計,但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不過這麼一想,你能一直避禍倒是也好。”
“二哥以後多加小心,不隨便出頭還是能挺過去的。”
“嗯,你要是缺什麼了遣人來告訴我就行了。”
“我什麼都不缺,謝二哥掛念。”
听著他們說的話,我很想插嘴去問一些問題,可父親卻趕我去睡覺了。
我感覺到這世界的每個人都在煎熬,這世上真的沒有什麼真理嗎?
第二天一早茂齊哥叫我吃茶,我又見到了那個趙真。他跟二哥從諸子說到《春秋》,再說到《周易》,又回到老莊,好多我都沒听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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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我大三四歲,可他讀的書是真多,這一點還真是不得不服。他說起話來滔滔不絕,連貫而又深刻,如果是望族,他應該已經名滿天下了吧……
那個鐘會其實也就那樣,人人都知他是天才,只因為他是鐘繇的兒子,小時候機敏而已。父親說鐘家受曹家大恩,他鐘會卻向司馬家獻媚,這樣的人不知道有什麼好稱贊的。
我對趙真有了些改觀,父親認同的人確實不會差到哪里去,只是可惜了。二伯常說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他再努力恐怕仍舊逃不脫小吏的命運。
等他們走後,我迫不及待地去問了父親。
父親對我說︰“寬松富裕培養貴氣,窘迫動蕩積累怨氣,平民沒有機會建功立業,眼光自然就只落在田間地頭上。
寒士飽讀詩書卻備受歧視,有大志者必先獻媚于庸才,心里怎麼能平衡呢?
況且有才氣者皆狂傲,其心孤傲其外諂媚,必然愁苦難當,得勢則忘形狠辣,失勢則憂郁憤恨,所以我才提醒他器量要大一點啊。”
我回道︰“他好像沒听進去,父親,您覺得有才有志的寒士該如何做呢?”
“當年孟德公取士不論門第,以致人才匯聚,而今寒士再難出頭了。
你巨源伯伯頂著壓力選取一些寒士入朝,每次都會招致士族的嘲笑與排擠,而寒士即使被推舉做官也無法融入其中,既然時不我與,則順其自然而已。
若非要入這亂世,身弱族貧者當寬厚以免非議,雅量以聚人和,心正以遠是非,藏器于身待時而動,守正則生妄動則死。”
“這……父親,不是說亂世是英雄的天下嗎?如果僅僅守正怎麼能建立功業呢?”
“咦?你小子想建功立業了嗎?
英雄?太多的人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不自量力死在門外的如過江之鯽。
從古到今的所謂英雄數的過來,而被權利碾壓在車輪下的無名者,恐怕能填滿整個東海。
如今天風不正,能保命已經不錯了,想弄權必遭反噬。”
“父親說的有道理,可危難處必然要有人站出來啊。”
“你有這個志氣和勇氣我該很欣慰,但作為一個老父親,我勸你收回剛才的話。”
說完父親嚴肅地盯著我,看的我發毛……
“父親,我還沒想好呢,你不用一副兒子要死了的樣子。”
“逆子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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