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傷透了我的心。”主教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捻著金發的手指松開。
優雅卻又帶著一絲刻意地輕輕搭在臂彎處，那姿態像極了舞台上謝幕的演員。
他那雙翠綠的眸子中，先前閃爍的促狹與戲謔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邃、更粘稠、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幽暗。
那光芒在眼底緩緩流轉，像是在醞釀著什麼不可告人的、足以顛覆一切的瘋狂計劃，令人不寒而栗。
“算了算了，”他擺擺手，語氣帶著一種夸張的厭倦，“懶得和你這不解風情、毫無幽默感的木頭疙瘩玩了。
真是對牛彈琴。”
他身體微微前傾，全息投影的邊緣泛起細微的漣漪，整個影像向丁無痕的方向靠近了幾分。
聲音也隨之壓低，不再是先前那種輕佻的調笑，而是裹挾著一種引人入勝、卻又冰冷刺骨的神秘感，如同毒蛇在草叢中游弋時發出的嘶嘶聲。
“說點你或許會關心的……正事吧。”
投影持續靠近，直到那張由光影構成的臉龐幾乎貼到了丁無痕的耳邊。
這個姿態在冰冷的指揮艦橋里顯得突兀而詭異……甚至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親密？
投影沒有實體，但那無形的壓迫感卻如同實質般擠壓著空氣。
“你就不好奇……”主教的聲音如同最細微的冰渣，鑽進丁無痕的耳膜，“達貢家供奉的那個‘父神’，那麼一個體長上千米、光是存在就褻瀆自然的深海巨怪。
是怎麼從幾千米深、壓力足以壓扁潛艇的海底懸崖里爬出來的嗎？”
他頓了頓，似乎在欣賞丁無痕可能出現的反應，但後者只是繃緊了側臉的線條。
“就算它自帶反重力器官……嗯，我是說器官吧？是裝備還是裝置，抑或是某種褻瀆神明的器官，都一樣。”主教的語氣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學術探討般的隨意。
“那玩意兒要支撐起如此龐大、如此……臃腫的身軀脫離海床的束縛，恐怕也不太夠看吧？就像用一根牙簽去撬動一座山。”
丁無痕的眉頭蹙得更緊，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指開始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合金面板，發出輕微卻節奏混亂的“噠、噠”聲。
這問題听起來像是主教心血來潮的閑聊，但丁無痕的直覺在瘋狂報警——
主教這混蛋平時是閑得蛋疼，以戲弄他人為樂，但絕不會每次過來都只是單純為了霍霍自己。
他霍霍自己，必然是為了掩蓋或達成某些更重要的目的。
這看似隨意的問題，就是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下面藏著食人的怪物。
他鼻腔里重重哼出一股帶著硝煙氣味的濁氣，聲音冷硬如鐵︰“達貢教那群瘋子，邪術層出不窮，能把死人說活，把活人變鬼。
他們就算信誓旦旦地說那玩意兒是從海底的爛泥巴里自己長出來的，我他媽都不會覺得意外！
你到底想說什麼？別他媽繞彎子！”
心中的警鈴已然響徹雲霄，丁無痕感到身邊那沒有溫度卻帶來強烈不適感的投影越來越近，仿佛冰冷的蛇信在舔舐皮膚。
他猛地站起身，帶著一股厭惡到極點的力道，將自己沉重的身體粗暴地甩向旁邊的空椅子。
金屬椅腳在甲板上刮出刺耳的銳響。
“離老子遠點！”他低吼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看著你就惡心！”
“嘿嘿……”主教發出一聲意義不明、仿佛齒輪干澀摩擦般的低笑。
那幾乎貼到丁無痕身上的投影瞬間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退回了原位，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他再次恢復了那種玩世不恭、仿佛一切盡在掌控的姿態，剛才那令人窒息的靠近仿佛從未發生，只是丁無痕的幻覺。
但空氣中殘留的惡意卻濃得化不開。
“算了，直接告訴你個更有趣的吧。”主教的嘴角向上咧開一個弧度。
那笑容冰冷而危險，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在月光下反射出寒光。
更像是盤踞在尸骨上的毒蛇終于露出了致命的獠牙。“達貢教總壇，他們那個自詡為神聖巢穴的核心區域。
最深、最見不得光的地方，埋藏著五顆……嗯，姑且稱之為‘小可愛’的東西。”
他慢條斯理地伸出五根由光影構成的手指，在丁無痕面前挑釁般地晃了晃。
“‘小可愛’的當量嘛，不大不小，每顆大概也就……”主教故意拖長了調子，像在報出一個無關緊要的甜點價格，“六千萬噸tnt當量吧。”
他語氣輕松得像是在介紹某種新上市的糖果，“哦，是三相彈哦，”他補充道，帶著一種刻意的、令人膽寒的強調。
“而且，是加了‘料’的那種。特別‘干淨’，也特別……‘徹底’。”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那雙幽綠的電子眼貪婪地捕捉著丁無痕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那瞬間僵硬的側臉肌肉，驟然收縮的瞳孔，還有指揮室內隨著他話語落地而陡然降至冰點、幾乎凝固的空氣。
每一個軍官都像是被無形的寒冰凍住，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駭然的蒼白。主教似乎對這種效果非常滿意。
“一旦引爆，”他的聲音恢復了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足夠把他們那個藏在海島地殼深處的老鼠洞，連帶整個承載它的海島。
從這個星球的地圖上，徹底、干淨地抹平。連一點渣滓都不會剩下。”
他微微歪頭，像是在構思一幅美麗的圖景，“順便嘛，還能給那片區域的海底地殼，做個漂亮的、翻天覆地的‘翻新手術’。
想想那壯觀的熔岩湖吧算了，至于沙灘大概率會直接燒成玻璃吧，多麼……富有創造力。”
他再次停頓，享受著這死寂中彌漫的恐懼，如同品嘗陳年美酒。
然後，他拋出了真正的重磅炸彈，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詠嘆調的殘忍詩意︰
“而你們，你們聯合艦隊，心心念念、費盡心思想要阻止的那個‘父神’……
它真正的、完整的甦醒儀式，恰恰需要在這熔岩與毀滅的‘搖籃’中才能完成啊！
畢竟不這麼搞，他們爬不出來。”
主教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噗呲一下笑了出來，看起來像是繃不住了，但是丁無痕知道這貨怎麼可能會繃不住？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瘋狂的興奮︰“想想看！
當整個達貢基地在億萬度的高溫中化為沸騰的熔岩火海，當那沉睡的、褻瀆神明的巨物破開灼熱的岩層。
從毀滅的烈焰與沖擊的洪流中昂然升起，沐浴著足以焚盡萬物的毀滅之火，君臨這片被詛咒的海洋……
多麼壯觀！
多麼具有原始‘神性’的一幕啊！這才是配得上‘父神’降臨的儀式！”
投影的邊緣開始閃爍，變得不穩定，似乎能量即將耗盡，準備消散在空氣中。
“哦，對了！”就在投影即將徹底潰散的最後一瞬，主教那戲謔中浸透惡意的聲音再次強行凝聚響起。
仿佛不甘心遺漏最後一點樂趣，“差點忘了最重要的‘禮物’。”
他的笑容在這一刻燦爛得如同正午的烈日，卻只讓人感受到純粹的、冰寒刺骨的惡意，“引爆點的精確分布圖，我已經非常‘貼心’地……
發送到你的指揮台主屏幕上了。查收愉快？”
他的投影變得極度透明，聲音也帶著電流的雜音，卻字字誅心︰“友情提示……”那燦爛的笑容如同烙印般刻在丁無痕的視網膜上？
“雖然是在地底一千多米深處引爆，但……沖擊波掀翻你們幾艘在外圍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小舢板，問題還是不大的。
畢竟，那可是五顆‘小可愛’的集體問候呢。”
他最後的聲音如同幽靈的低語，在徹底消散前留下致命的回響︰“祝你們……觀‘爆’愉快？”
緊接著，仿佛又想起什麼，一個帶著惡劣調侃的電子音效突兀地響起︰“對了，附贈一個冷知識︰他們加的‘料’，指的是鈷59。
爆的時候就會變成60了。
雖然嘛，這個世界早就被灰化病搞得千瘡百孔，普通的核輻射對某些‘皮糙肉厚’的家伙來說可能不算什麼大事兒……” 主教的語氣充滿了幸災樂禍，“但是，我可不敢保證你們貼得這麼近，挨上這麼一記加了‘料’的‘大禮花’。
還能……安然無恙。
尤其是那些脆弱的凡人士兵？呵呵……”
“噗——”
一聲輕響，如同肥皂泡破裂。那令人憎惡的全息投影，徹底消散在指揮艦橋冰冷的空氣中。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留下無盡的恐懼和那屏幕上猩紅閃爍的骷髏標記文件。
死寂。
指揮艦橋內，陷入了一種令人心髒停跳的、絕對的死寂。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
連最輕微的呼吸聲都消失了，只剩下通風系統低沉的嗡鳴，此刻听起來像是垂死的哀嚎。
落針可聞？
不，此刻連針落下的聲音都會被這死寂吞噬。
時間仿佛被凍結，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丁無痕的大腦，在听到“五顆”、“六千萬噸”、“三相彈”這幾個詞的瞬間，仿佛被一柄無形的、由純粹毀滅意志鍛造的萬鈞重錘狠狠砸中！
思維中樞出現了短暫的、徹底的空白。一片轟鳴的、灼熱的虛無。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滾燙的血液如同決堤的岩漿，瞬間沖上頭頂血管時發出的沉悶嗡鳴聲，那聲音在他顱腔內震蕩，蓋過了一切。
最後只有一句︰“他媽的！”
“臥————槽————！！！！”
旁邊的卡爾第一個繃不住了，倒不是怕死，而是听到這個當量也當場懵了。
一句飽含了所有人類語言所能表達的極限震驚、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完全無法理解的、荒誕的難以置信的國罵。
如同被壓抑到極點的火山，從他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這聲嘶吼在死寂到極點的指揮室里炸開，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控制台上的指示燈都仿佛跳了一下。
緊接著！
整個指揮室如同被投入了一顆高爆震撼彈，瞬間炸開了鍋！
“嘶——”
“呃啊！”
“老天！”
“這不可能！”
吸氣聲、倒抽冷氣聲、壓抑不住從喉嚨里擠出的驚呼和呻吟聲此起彼伏。
瞬間打破了死寂。
所有軍官，無論軍餃高低，無論身經多少戰陣，此刻的臉色都變得如同刷了白堊，眼神中充滿了最原始的駭然與絕望。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們的後背。
五顆！六千萬噸級三相彈！還他媽是加了鈷彈的髒彈！
這已經不是會不會炸死幾個人、或者摧毀幾艘船的問題了！
這他媽是會不會把整個聯合特遣作戰集群、連帶方圓數百公里海域內所有的生物。
從鯨魚到浮游生物，一起打包塞進地獄熔爐、然後挫骨揚灰的問題！
是會不會在海底撕開一個巨大的、流淌著致命輻射的傷口，引發席卷整個西海岸的滅絕性海嘯的問題！
也許說炸崩半顆星球是在扯淡，但是炸崩已經完全脆弱至極的半顆星球的生態系統絕對不是問題！
最關鍵的是……丁天！他那個路痴到能把直線走成迷宮的二貨二哥！
現在正和洛德、奧利維雅在達貢教基地那深不見底的魔窟深處撈人啊！
洛德！那是黑執事希雅豁出命也要保護的親弟弟！是丁無痕在戰場上背靠背廝殺過、真正認可的朋友！
奧利維雅！阿斯卡波家族尊貴的二小姐！她要是出了事，整個大陸西海岸的勢力格局都要地震！
還有五月！那個總是一臉天真、卻擁有恐怖力量的小丫頭！
她可是黑執事希雅的親妹妹！她要是折在里面……希雅會發瘋！煉金聖堂會發瘋！整個世界都會為此付出慘烈代價！
這他媽要是炸了……
煉金聖堂的怒火絕對會跟著一起炸！把整個世界都拖入無休止的戰爭深淵！
“我靠！這他媽關系亂的！”丁無痕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控制台上
！“轟！”一聲沉悶的巨響，堅硬的軍用級合金台面瞬間向下凹進去一個清晰無比、邊緣帶著裂紋的拳印，整個控制台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