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迅速在地面匯聚,然後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
冰冷、滑膩的觸感首先包裹了五月的腳踝,小腿,大腿……
她渙散的眼瞳微微轉動了一下,一絲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慌終于穿透了鎮定劑的迷霧,微弱地掙扎起來。
她想蜷縮,想逃離,但虛弱的身體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有效抬起。
橙黃色的液體漫過腰腹,漫過胸口,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緩慢的窒息感。
五月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身體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液體終于漫過了她的鎖骨,淹沒了她的下巴……然後,是口鼻。五月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身體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嗚……咕嚕嚕……”當那粘稠冰冷的液體強行涌入鼻腔和口腔,無可避免地灌入氣管時,劇烈的生理反應瞬間爆發!
五月猛地睜大了眼楮,瞳孔因極度的不適和缺氧感而急劇收縮!
她劇烈地嗆咳起來,身體在座椅上痛苦地弓起又落下,每一次咳嗽都從口鼻中噴濺出大量裹挾著氣泡的橙黃色液體。
氣泡在粘稠的液體中掙扎著上升、破裂。
然而,幾秒鐘後,一種詭異的感覺取代了最初的溺水感。
嗆咳漸漸平息,雖然肺部依舊充斥著冰冷的異物感,但一種微弱的、富含氧氣的交換竟然在液體中進行著。
鎮定劑的強大藥效如同沉重的鉛塊,再次狠狠砸向她殘存的意識。
身體的本能似乎接受了這種在液體中“呼吸”的現實。
但那深入骨髓的虛弱和強烈的藥物作用,徹底剝奪了她進行任何思考或反抗的能力。
她只能被動地漂浮在這橙黃色的囚籠里,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藥力的海洋中載沉載浮。
“生命體征監測啟動︰心率、血壓、腦波活動、代謝水平……”“溶氧飽和度實時檢測︰98…穩定…”
“呼吸模式分析︰液體呼吸已建立,肺內壓正常,氣體交換效率符合預期…”
“生存狀態綜合評估︰生理指標波動在可接受閾值內,神經抑制狀態持續……”
控制台前,幾名負責生命維持系統的科研人員緊盯著屏幕上彈出的密密麻麻的數據窗口和實時曲線圖。
他們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移動,調取著更詳細的分項報告。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鐘後,幾乎同時,幾人緊繃的肩膀微微垮塌,幾不可聞地長舒了一口氣。
數據是冰冷的,也是可靠的。從生命維持系統的角度看,目標個體狀態“穩定”。
他們的任務,至少在這一環節,算是“圓滿完成”。
至于後續啟動“父神”可能引發的、超出他們理解範疇的後果?
那不是他們需要,或者有能力承擔的問題。
出事?責任自有更高處承擔。
“2號插入栓生命維持系統確認穩定。準備脫離固定架,轉移至‘父神’備2插入區坐標。”
領頭的研究員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刻板,“連接工程機器人。尊主引領我們反攻的時刻,即將到來!”
“嗡—— !”插入栓底部與承載平台連接的數條粗壯機械臂和能量管線同時解鎖、脫離。
幾乎在同一瞬間,數台造型奇特、依靠強力磁場懸浮在空中的工程機器人從天花板導軌滑下。
精準地用數條帶有強力吸附裝置的機械臂牢牢抓住插入栓光滑的外殼。
伴隨著低沉的引擎嗡鳴,機器人平穩地抬升,吊掛著這個裝載著關鍵“鑰匙”的白色容器。
沿著預設的空中軌道,無聲而迅速地滑向實驗室盡頭那扇正在緩緩開啟的巨大閘門。
閘門之外,是基地的核心,是名為“父神”的終極造物。
此刻的“父神”,與最初那團蠕動的、充滿原始生命力的血肉素體相比,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堪稱神跡的變化。
它巍峨聳立,高度遠超千米,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血肉與金屬熔鑄的山岳。
龐大無匹的軀體上,覆蓋著層層疊疊、閃耀著幽冷寒光的復合裝甲板。
這些裝甲並非死物,它們與下方虯結盤繞、如同巨型藤蔓般的仿生肌肉束緊密嵌合。
隨著某種緩慢而有力的內部搏動微微起伏。
無數猙獰的炮塔、導彈發射陣列、能量武器聚焦口如同鋼鐵叢林般從裝甲的縫隙中探出,散發著擇人而噬的凶戾氣息。
它的內部結構更是超越了人類工程的想象極限。
粗壯如地下管廊的仿生血管內奔涌著高能生物電漿和特制循環液;
密集如蛛網的仿生神經束閃爍著幽藍色的生物電流,將指令傳遞到龐大軀體的每一個末梢;
支撐著這恐怖身軀的骨架,是某種融合了生物結晶和記憶合金的奇異結構,兼具韌性與強度。
這是一個將生物科技與毀滅性機械暴力強行縫合的終極戰爭兵器。
在“父神”那如同山脊般寬闊的後頸至胸椎區域,一個巨大的、結構復雜的插入栓接口清晰可見,那是為“主駕駛”預留的王座。
而在其下方不遠處,靠近肩胛骨的位置,另一個相對較小、結構略顯不同的插入栓接口正閃爍著待機的幽光——正是“備2插入區”。
白色的插入栓在懸浮工程機器人的運送下,正平穩地朝著這個接口移動,如同歸巢的工蜂飛向蜂巢深處。
尊主站在主控室的巨大觀察窗前,背對著忙碌的科研團隊。
深邃的目光穿透厚重的特種玻璃,牢牢鎖定在那逐漸靠近“父神”的白色插入栓上。
他高大的背影如同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像,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窗外的微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線條。
“快了,”他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主控室里響起,更像是一種確認,而非感慨。
“臨界時間窗即將閉合,‘父神’的本質已徹底覺醒,核心融合度達到啟動閾值。”
他微微停頓,仿佛在傾听只有他能感知的某種脈動,“現在,只等‘鑰匙’歸位……門,就可以打開了。”
他始終在自言自語,語氣平靜得可怕,沒有絲毫狂熱或激動,只有一種近乎非人的、純粹理性的專注。
這極致的平靜,在周圍壓抑緊張的空氣中,反而透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異感。
與此同時,在遠離這片地下基地、被深邃海水阻隔的遙遠海面之上,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戰略指揮艦的核心——艦橋指揮中心,此刻氣氛凝重得如同凍結的海水。
巨大的環形全息投影平台佔據了中心位置,其上正以極高的精度和實時性。
投射著達貢秘密基地及其周邊海域的三維立體態勢圖。
復雜的能量流線、密集的紅藍雙方標識、不斷跳動的數據流和參數框,構成了一幅令人眼花繚亂的電子戰爭畫卷。
丁無痕——這位肩負重任的指揮官——雙手撐在冰冷的控制台邊緣,身體微微前傾。
他眉頭緊鎖,如同刀刻般的皺紋深深地嵌在額頭上,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死死盯著投影中代表達貢基地核心防護罩的區域。
那片區域被一層異常穩定、幾乎毫無波動的深紫色能量場覆蓋。
像一層無法撼動的嘆息之壁,頑強地抵御著聯盟艦隊持續不斷的、凶猛如潮的試探性攻擊。
“情況如何?”一個洪亮而略帶沙啞的聲音打破了艦橋的寂靜。
卡爾,丁無痕的義兄兼最信任的副手,推開厚重的防爆艙門,大步走了進來。
他風塵僕僕,作戰服上還沾著些許海水的咸腥和引擎艙的油污,顯然是剛從某個一線崗位趕來。
大概率這犢子,鑽到引擎室里搞事情去了。
他的到來讓艦橋內原本就高度緊張的空氣又繃緊了一分,幾名正在低聲討論的參謀軍官下意識地停下交談,目光投向他。
當看清來者是卡爾時,他們眼中掠過一絲了然,迅速將目光移回各自的工作屏幕。
沒人會質疑這位與丁無痕有著過命交情、情同手足的悍將的權限。
卡爾不僅是丁無痕父母收養的孤兒,更是與丁無痕一同在泥濘與硝煙中滾打出來的生死兄弟。
是公認的、無需任何頭餃加持的“二號人物”。
丁無痕沒有回頭,但緊鎖的眉頭似乎因熟悉的聲音而略微舒展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的聲音帶著長時間的專注和壓力下的沙啞︰“還在評估。
滲透小組在a7和c3能量節點遭遇了預料之外的次級護盾陣列,破解進度受阻。
常規火力壓制效果甚微,對方的能源供給超乎想象的冗余和穩固。”
他抬起手,指向全息投影中基地地下結構深處幾個被高亮標注、層層防護的區域。
“三個小型聚變堆,分布在地下不同深度,互為備份。
還有地熱轉換站、高密度電容陣列……
能源核心的防護等級比我們預想的最高級別還要高兩個檔次。
正面強突的通道,幾乎都被設計成了死亡陷阱。”
卡爾幾步走到丁無痕身邊,魁梧的身軀像一座可靠的鐵塔。
他眯起眼楮,仔細審視著全息圖上那片頑固的深紫色。“嘖,這幫耗子真會藏。”
他咂了下嘴,語氣帶著慣有的、面對強敵時的狠厲,“如果滲透和能量干擾在最後時限內搞不定,那就別磨蹭了!
直接命令所有主炮充能,火力全開!
用飽和轟擊硬砸,把他們的烏龜殼轟到過載宕機!”
他用力拍了拍丁無痕的肩膀,聲音斬釘截鐵,“別擔心預算!
這次行動是最高指揮部直接授權,指揮官大人親自拍板,所有軍費實報實銷!
打光了炮彈,正好讓後勤部那幫家伙活動活動筋骨!
對了,不是還有丁天嗎??”
丁無痕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那片深紫色的護盾,但卡爾的建議顯然在他心中激起了漣漪。
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飛速計算著各種可能性。“……這是最後的選擇。
關于我二哥,他的重點是撈人,如果把人救出來之後,他大概率還會重新進去的。”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凝重,“如果在倒計時結束前最後一刻,滲透和干擾依然無法撕開哪怕一道縫隙,那麼……”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命令所有主力艦,包括主炮,進入一級戰備充能狀態。
目標︰達貢基地主護盾發生器區域。
一旦命令下達,進行無差別、最大功率飽和轟擊,直至目標護盾系統過載崩潰。
同時,命令‘獵塵者’特種強襲中隊做好戰斗準備,一旦護盾出現不穩定跡象或局部失效。
立刻進行強行突入,為後續登陸部隊開闢通道。其余所有單位,做好在護盾崩潰瞬間,全面總攻的準備。”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息圖上代表著己方艦隊和待命部隊的密集藍色光點,最後又落回那深紫色的壁壘。
“……只是,”丁無痕的聲音里透出一絲罕見的、難以言喻的困惑。
他微微搖了搖頭,“我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一種……難以描述的怪異感,像幽靈一樣纏著。
不是戰術層面的,是更深層的……某種東西,似乎被我們忽略了。
或者說,對方正在進行的某個環節,散發出一種……讓我本能感到極度危險的氣息。”
他抬起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試圖驅散那毫無來由卻又無比強烈的預感。
卡爾側頭看著義弟臉上那罕見的迷茫和凝重,粗獷的眉頭也擰了起來。
他了解丁無痕,這種近乎直覺的預警,往往比冰冷的戰場數據更值得警惕。
“怪異感?”他重復了一遍,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全息投影的每一個角落。
“你是指……那個‘父神’?
還是他們那個神神叨叨的‘尊主’?那活對于你而言不就是個渣子嗎?你家老二都能碾死他的那種。”
丁無痕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穿透了全息投影的光影,仿佛跨越了空間的阻隔。
投向了那片被厚重海床和堅固岩層覆蓋的深淵之下。
投向了那個正被緩緩送入千米巨神體內的橙黃色囚籠,投向了那個站在主控室里、平靜得令人心寒的身影。
一種無聲的、巨大的風暴,正在深海與海面之下同時醞釀,等待著最終引爆的時刻。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