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的房門被推開，吱呀聲劃破寂靜。
夏熠陽微微偏過頭，目光隨著銳利的劍鋒漸漸往上，肌肉繃緊的手臂，再到黑發半遮的臉。
最後對上一雙漩渦一般讓人無法脫出的眼眸。
她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地往里挪了一步，讓出一個位置，讓對方能夠坐下。
“最後還是你來送我走嗎？”活潑甚至說得上是俏皮的語調，但卻也有著些許顫抖。
祁九一聲不吭，只是睜著眼，死死盯著眼前人，仿佛要將她的面孔鐫刻在心里。
“喂，至于這副表情嗎？”
在對方灼熱的視線中，夏熠陽努力撐住的嘴角最終還是無力耷拉了下來。
她拍了拍臉，上前半步拉住他的手，半笑不笑地開口︰“你又不是第一次送我回家，熟能生巧，熟能生巧……”
祁九的手很涼，但她還是牽的很緊。
“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你一下就把我送我家了。好嗎？”
側首仰頭，夏熠陽靜靜他的回答。
半晌，她才听到一聲低啞的應和︰“好。”
祁九手一招，黑色的布條耷拉在手心。
他將人背過身去，布條從面上遮住，繞到耳後，手微微顫抖，打結都不似往常般利落漂亮。
黑色的布料隔絕了兩人的眼神。
她沒能看見祁九那雙曾溫柔繾綣、滿含星光的眼眸，此刻已如被烈火灼燒般通紅一片。
她也沒能看祁九緊抿的雙唇，毫無血色。唇瓣被咬得死死的，齒痕清晰可見。
她更沒能看見祁九眼神中那抹一種決絕的狠厲，那是他在痛苦與理智之間艱難抉擇後的結果。
夏熠陽只覺得衣袖的摩擦，風吹樹葉，鳥鳴，對面的呼吸聲……就連自己的心跳都在耳朵里被無限放大。
還有……隱隱地哭聲。
李穆衍上一次哭成這樣還是在換牙期突然摔壞了門牙的時候，手心里握著半顆牙在她面前眼淚淌得滿臉都是。
再長大些，就沒怎麼見過李穆衍哭了。
最多……見過次日清晨她紅腫的雙眼。
可這次，隔著這麼遠距離還關著門都讓她給听到了。
現在不能去貼臉嘲笑真是可惜。
夏熠陽眼底也不禁泛起了眼淚，卻被眼前的布料迅速吸掉。
她想起在李穆衍的葬禮上，她木木地看著那一方小小的盒子，流了幾滴淚。
現在這個別院，又變成了她的盒子，李穆衍在外面流淚。
可真是……命運弄人啊。
屋外又多出了別人的聲音，是葉含星和曲婉舟回來了。
“他們好吵，嘰嘰喳喳的，我……”
夏熠陽剛松下幾分緊繃的心思，瞬間只覺心口被劇痛替代，說了一半的話被噎在喉嚨里，發不出一絲聲音。
沒有一絲防備，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邊倒去落入了熟悉的懷抱。
明顯顫抖的雙手從腰上和脖頸間攏上，像是安撫……可那手抖得不成樣子，連帶著她胸口的痛意也加重了許多，仿佛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要將她徹底吞噬。
窒息感逐漸加重，快要喘不上氣來。
她猜想自己現在的表情定然帶著幾分猙獰，扭曲的面容上滿是痛苦和恐懼。
還好，還好祁九細心地幫她遮了臉。
“別怕，很快，你很快就會再次醒來。”
耳畔響起低聲哽咽的叮嚀，額頭被柔軟的東西貼上，還有些水滴浸濕了她眼前的黑布。
不是她的眼淚。她已經痛得沒有力氣流淚了。
那是……祁九的淚，滾燙而又苦澀，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在了她的臉上。
祁九，別哭啊……
夏熠陽最後的思緒就停留在這里，手腳慢慢失去了感覺，變得軟綿綿的。
心口似乎也沒那麼疼了，那股鑽心的劇痛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腦海里閃回了無數片段如走馬觀燈，下一秒，天地之間萬籟俱寂。
終了，她沒能做出任何回應，半張著嘴，徹底失去了氣息。
只剩一點余溫的身體，散發出微光，從下半身開始，金色細碎的閃片飄向空中，化為虛無。
祁九半跪在地面，身體微微佝僂著，還維持著環抱的姿勢，但懷里已是空無一物。
那把奪走愛人生命的利刃，空蕩蕩地躺在地面。
他的眼眶微微腫脹，血絲在眼白中肆意蔓延，就這麼靜靜地盯著虛無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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