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高沛領蜀軍在夜里鼓噪喊殺,施展疲兵之計。
首次鼓噪喊殺之時,趙林營中全軍皆出,高沛也曾在黑暗中見到趙林手持火把,單人獨騎前出數十步查探。
因顧忌黑夜中弓弩不易射中此人,唯恐打草驚蛇,被其麾下精銳尋到藏匿之地,反害了自家性命,遂引而不發,目視趙林回營。
以高沛看來,趙林年少成名,長阪坡時闖下偌大名頭,與昔日江東孫策一般無二,輕而無備,早晚必死于小人...嗯...死于詭計...反正要殺此人,陰遣一夫為刺客便能殺之。
遂冷哼一聲,謂左右曰︰“此人必是趙林,如此輕而無備,非將才也。”
這話倒是回應了白日里張任對趙林的評價。
等待約莫一個時辰,高沛見營中恢復安寧,又率數百士卒向前,敲鑼打鼓,齊聲喊殺。
及至營中燈火大亮,兵馬調動,方才緩緩後撤,隱于黑暗之中。
這次,趙林又策馬出營,于寨前怒罵,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樣。
其身邊一人乃是白日里險些陣斬泠苞的謝旌,此人憤恨請戰,被趙林含恨攔下。
高沛于黑暗中見到這一幕,險些笑出聲來。
心道︰“張將軍真是詭計多端,如此疲兵之計,吾不如也。”
旋即,見趙林恨恨領兵而回,正等待下一次鼓噪喊殺之時,忽見營前轅門處涌出一伙荊州軍,高沛見狀,正欲率眾暫退,又見荊州軍只在拒馬前掘地刨坑,遂笑謂左右曰︰
“趙林小兒有勇無謀,看來是欲以壕溝阻攔我等,以為如此便能破解疲兵之計,庸才也。”
左右也是妙人,見高沛興致頗高,遂捧哏道︰“將軍何出此言?”
高沛聞言,遞過去一個贊賞的眼神,言道︰“所謂疲兵之計者,虛實真假無定數也,敵若防備則不得安寧,敵若不備,呵呵呵呵...倘若十假中忽有一真,趙林小兒豈不束手就擒?”
左右聞言,皆拱手稱贊,有一人進言曰︰“將軍,既如此,我等何時來一真?”
高沛手捋胡須,言道︰“今夜不急,且先攪得趙林小兒心神不寧,再做計較。”
左右聞言,紛紛哈哈大笑。
如此,蜀軍又鼓噪喊殺數次,直至天明時分,方才打著哈欠返回資中城。
及回城,張任早醒,在城門出接住高沛,問曰︰“如何?趙林可曾出營驅趕?”
高沛聞言,將夜里趙林兩次出營,前因後果,事無巨細報與張任,末了言道︰
“張將軍,以末將之見,今日再行佯攻之舉,夜里便可虛實不定,奇襲營寨,趙林小兒必束手就擒矣。”
張任卻思忖一番,言道︰“營前壕溝連通,目下只有營寨兩翼可容兵馬廝殺,如此險要,即便佯攻,恐怕也要折損不少。”
高沛聞言,笑曰︰“這有何難?只叫大軍列陣于營外,彼深懼我軍勢眾,必不敢無備,我再以鼓聲驚擾,使其日夜不得安眠便是。”
張任聞言,心道︰“趙林勇猛,麾下荊州軍雖少,卻多為精銳之士。
列陣于外,不消三個時辰,士卒疲憊,倘若趙林率眾殺出,豈不潰敗?
高沛...非將才也。”
嘴上卻道︰“不必如此,以吾之見,只須調撥一部人馬,頻繁出入東門、南門,趙林聞斥侯報信,必不敢叫士卒卸甲休憩。”
高沛聞言,略有不愉,卻不動聲色道︰“張將軍屬意何時襲營?”
張任道︰“先以疲兵之計鬧得他不得安寧,約莫再有兩日,必能一戰而擒之。”
高沛聞言,心道︰“向日蜀中皆笑我本性謹慎,你張任張公義今日不也謹慎異常?”
嘴上卻道︰“將軍妙計,末將領命!”
再看趙林這邊,清晨被陳安喚醒,正于帳中吃用早食,謝旌坐在下首。
“將軍,昨夜蜀軍不曾攻營,莫非是看破將軍之計?”
趙林就著水咀嚼干糧,並不言語。
身旁陳安說道︰“顯揚兄勿急,疲兵之計短則兩三日,長則數年,焉能一夜便叫我軍疲憊?”
謝旌道︰“如此說來,今夜又要被賊人鬧的不得安睡。”
陳安笑道︰“洪水減退,再有兩三日,大路便可通行,蜀軍若要攻營,必在兩三日內。”
謝旌聞言,亦笑曰︰“將軍乃玄德公愛將,只待洪水減退,即便大路泥濘難行,玄德公必會率軍來援,如此只須堅守數日,我等轉危為安矣。”
此言一出,三人中只有謝旌憨笑,陳安悄悄看了趙林一眼,已面帶死志。
趙林則面無表情,鼓起腮幫子不停咀嚼干糧,好似要吃飽了再上路一般。
須臾,斥侯來報,言資中東門大開,有數千人馬出城,過湔水橋,望南而來。
趙林聞言,急令眾軍各就各位,提防蜀軍攻營。
營中將士聞令而行,方才就位,斥侯又來報,言蜀軍在湔水橋東轉了一圈便回城去了。
趙林聞言,眉頭緊皺,嘆曰︰“子喬兄誤我,高沛哪是不善謀略,這一手疲兵之計分明玩的高絕...”
陳安奇曰︰“主公,子喬先生與主公兄弟相稱,想必不會妄言,難道此計並非出自高沛?”
趙林聞言,皺眉沉思半晌,喃喃道︰“難道真是另有其人?”
陳安道︰“若是成都派兵去援,自北門入城,我軍斥侯接在資中東南,必然無法查探。”
趙林聞言,又思忖半晌,忽頓足曰︰“悔不听前日泰寧之言,若是當初多派斥侯伏于城池四周,此刻城中有無援軍,必能探得虛實。”
陳安拱手道︰“主公憐惜士卒,不願叫斥侯枉送性命,此乃仁之大道也。
主公向日曾言︰‘凡戰者,以正勝,以奇合。當先慮敗而後謀勝。’
又言假設性原則︰‘摒除諸般虛妄之事,所余者,縱使奇詭難測,必為實情也。’
主公既出此言,何不當如行之?”
趙林聞言,起身抱拳曰︰“泰寧之言,如醍醐灌頂,使我茅塞頓開矣。”
陳安見狀,急忙拜倒在地,叩首曰︰“安不過一家臣,怎敢受主公之禮。”
趙林笑曰︰“汝諫言有功,為何不能受。”
陳安羞怯道︰“安不過復述主公之言,何功之有?”
趙林見狀,親手扶起陳安,拍了拍他肩膀,有心勸說他不必如此拘禮,又思及陳安倔驢的性子,遂不再多言,只溫言叫陳安去自取濁酒、馬肉,以為賞賜。
眼下身在絕地,糧草尚不足用,士卒每日勉強吃個半飽,即便是趙林亦每日嚼干糧充饑。
濁酒、干糧,對營中三千將士而言,便是最好的獎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