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汽氤氳,膝丸挽起袖子,極其小心地托著變得乖順無比的小金毛幼崽。
他用柔軟的布巾蘸著溫水,一點點擦拭它皮毛上干涸結塊的暗紅的血漬。
藥研沉默地在一旁遞著干淨的布巾和皂角,他的眼眸低垂,視線卻並未聚焦,顯然心思早已飄遠。
髭切靠在對面的牆上,抱著手臂,盯著水面泛起的泡沫,不知道在想什麼。
三日月坐在稍遠處的矮凳上,姿態依舊優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帶著新月的眼眸望著虛空。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劫後余生的疲憊,以及對未知命運的惶然。
“乖,馬上就好了……”膝丸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過度的小心翼翼。
他的手指輕柔地梳理著幼崽背上漸漸顯露出原本淺金色的絨毛。
當水流沖過幼崽的脖頸,帶走最後一片頑固的污漬。
一塊小小的的金屬牌,終于清晰地暴露在燈光下。
膝丸的動作瞬間停滯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那塊小小的吊牌上。
【驚喜】。
在看清的那一刻,他的心髒瘋狂地擂動,發出沉悶的巨響。
血液如同退潮的潮水,從大腦中瞬間褪得干干淨淨,只留下冰窖般的寒冷和眩暈。
這兩個清晰無比的刻在小小的金屬牌上的字,狠狠的刻進了每一個凝視它的刀劍眼底!
驚……喜?
這就是……團髭之前含糊提起的、要送給他們的……“驚喜”?
那個溫暖得像小太陽治愈他們的團髭……留下的“驚喜”。
為什麼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在這種時候,從這個惡魔的手中出現?!
一個冰冷徹骨的念頭,如同毒蛇驟然纏上了每一把刀劍的心髒!
難道審神者,已經把手伸到了團髭的身邊?!
他發現了團髭?!他甚至……已經傷害了他……
恐懼淹沒了所有的理智!
這比面對自身毀滅更強烈千百倍的驚惶,死死的扼住了他們的咽喉!
“嗤啦——!”
一聲利刃撕裂血肉的聲音,打破了浴室里死寂的恐懼!
所有人的目光駭然轉向聲音來源!
那是一個出乎所有刃意料的刃。
……是髭切……
他的右手卻握著自己的本體刀,鋒利的刀尖,此刻已毫不留情地,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左腹。
鮮血如同怒放的紅梅,瞬間在他淺色的衣服上暈開一大片刺目驚心的痕跡。
他沒有看任何人,甚至沒有去看自己猙獰的傷口,那雙淺金色的眼眸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和……一絲微弱的期盼。
劇痛讓他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但他嘴角那抹笑容卻奇異地上揚了一些。
“誒哆……”他輕輕哼了一聲,聲音帶著失血後的飄忽,“好像……有點疼呢……”
話音未落,他周身的氣息開始急劇地衰弱下去。
……
‘團髭……’
“同振?”
一個熟悉的清脆聲音響起。他那毛球一樣的意識體,帶著暖意飛快地飄了過來。
他貼在他身邊,每一根毛都帶著喜悅,只是這喜悅在看到他的傷口時,變成了純粹的擔憂和慌張。
“同振你怎麼了?你怎麼受傷了?!是……是那個人又欺負你們了嗎?!”
團髭從球形的意識體中,拉出的一長條小觸手,無措地懸在髭切不斷滲血的傷口上方。
兩只十分卡通的大眼楮,含著眼淚,“你別怕!我幫你吹吹!痛痛飛飛……”
髭切抬起眼皮,將目光聚焦在團髭那完好無損、看起來十分柔軟的意識體上。
沒有審神者的陰影,沒有被迫害的痕跡,只有純粹的關心。
巨大的狂喜和放松瞬間沖垮了他的意志。
他伸出手,將小毛團捧在手心。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膝丸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哭的眼楮都睜不開了。
“嗯——身為兄長,為了幫弟弟丸調整心情,我特地來找團丸看看情況呢。”
髭切臉上一片輕松,但團髭听後小臉上卻閃過一絲恍然大悟。
“你們……知道了?”
他以為髭切指的是他們在不同時間線的事情、以及他悄悄準備“驚喜”的事情被發現了。
團髭撤離出自己的意識體,他坐在廊下,攪著手指,紅著眼眶。
他的聲音努力表現出輕松的樣子,“你和弟弟還有大家別擔心呀!我沒事的!你看,我好好的……”
團髭說完,就忍不住小小聲的哽咽了一下。
髭切本能覺得不對,但是還不等他問,就听見團髭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讓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
“游戲?”
“嗯!”團髭用力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歡快又充滿期待。
“一個尋寶游戲!你回去之後,告訴大家,每個……
“每個月都去本丸里找一找!找一個我藏起來的‘驚喜’!”
團髭越說越覺得自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當所有……所有‘驚喜’都被找出來的時候,”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比劃著一個大大的圓,“說不定……說不定我就會攢夠了力量,就能真正來到你們身邊啦!再也不分開的那種哦!”
每一個字,都像一塊關鍵的拼圖,狠狠砸進髭切混亂而又異常清醒的腦海!
之前所有零碎的、模糊的、被他們忽略的細節——
團髭偶爾提及的“藏了東西”、“以後給你們看”、“驚喜哦”
與現在听到的轟然對接!
真相就在眼前,但髭切卻失去了直面真相的勇氣。
那只小狗是團髭準備的驚喜,是他埋在本丸的驚喜。
團髭在過去……
小狗是他在另一個時間點,懷著最純粹的期盼和祝福,為他們準備的禮物!
“原來……是……這樣……”他喃喃著,剛握了一下團髭意識體的小觸手,視野就被扭曲的光影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