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張家小院雖小,但卻五髒俱全。
柴房、書房、灶房、客房等樣樣不缺,就連專供婢子居住的房間也有。
張道之習慣晚睡,見書房那邊還亮著燈,心下好奇,遂打開房門。
正見蓁兒專心致志的看著一篇雜文。
心下好奇,遂走上前詢問,
“這麼晚了,怎還不去歇著?”
蓁兒笑道︰“之前與阿絮去集市上采辦物什時,見一肆主賣的這篇雜文頗有意思。”
“我又喜歡看書,所以就買來看看。”
張道之更為好奇,打趣道︰“什麼雜文,能得我妹妹青睞?”
蓁兒不說學富五車,但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女子。
一般雜文,還真得很難入她眼。
只是,當張道之見到那部雜文之後,卻是直接愣在原地︰
《妖魔圖錄》
【遂古•著】
這...
“妹妹從何處買的這部雜文?”
張道之詢問。
蓁兒並未細想,脫口道︰
“出了院子,往右拐,有一處市集,就在那買的。”
“哥哥若是想看,先拿妹妹的這部雜文去看就是,犯不著再買一部。”
張道之笑道︰“我自杭州北上途中,已經看過這篇雜文了。”
“只是沒想到,此文居然在京城也有的賣。”
蓁兒笑道︰“世上志異雜文本就少,能寫的人不敢寫,敢寫的人又多半是異士而非儒生,不知從何處落筆。”
“在妹妹看來,這部雜文的立意挺好,讓百姓知妖邪之利害...只是,還有些缺陷。”
缺陷?
張道之好奇道︰“妹妹說來听听。”
蓁兒點了點頭,緩緩開口道︰
“此篇雜文,之所以能在大江南北販賣,且能引起街談巷議,無外乎就是這普天之下極為缺乏志異雜文。”
“而且,這部雜文里對于鬼怪妖邪的描述很是詳細,的確能讓百姓迅速知道鬼怪之利害。”
“但...缺乏一定的波瀾起伏,也就是沒有好好講故事。”
故事性?
張道之不解,求問道︰“若讓妹妹來寫,你會如何動筆?”
蓁兒想了想,道︰
“首先,開篇一定要引人入勝。”
“可在每部邪祟的開篇,寫上此邪祟的特點與弱點之後。”
“再去寫一篇,有關此類邪祟的故事。”
“比如這畫皮鬼...”
說到此處,蓁兒拿來一張白紙,開始動筆︰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 獨奔,甚艱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麗...】
張道之明白了她的意思。
瞬間感到豁然開朗。
如今《妖魔圖錄》能夠大火,是因為百姓對邪祟知之甚少。
但隨著歲月的推移,只單純地去寫邪祟特點,遲早會讓妖魔圖錄的熱度下降。
張道之暗自感嘆。
蓁兒的意思,就跟張道之前世所看的那些網文寫法類似。
一個劇情走完了,就要有另外一個劇情去餃接。
事實上,像是蒲松齡等一眾志異小說家,用得,也是蓁兒的法子。
如若張道之是個小說家,用這種法子創作,定然會給他帶來大量的錢財。
但是,若非為了蓁兒的下半生,他一個修士,對世俗錢財,當真不看重...
他想的是,用那種方式,或可讓百姓沉浸在《妖魔圖錄》里,不會看過就忘了。
假以時日,當妖魔圖錄記載的故事傳播出去,即使沒錢來買雜文看的百姓,也會知道。
曾經有個畫皮鬼,有什麼特點,又怕什麼。
這樣一來,他費盡心力去寫《妖魔圖錄》的目的,就算達成了。
“若還是用我以前的法子寫,傳播度將極其有限,而且,久而久之,也會沒了熱度。”
“但若用蓁兒的法子,以故事的形式向百姓述說邪祟之利害,則就不同了...”
想到這里,張道之由衷稱贊起蓁兒,
“我妹妹,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
聞言,蓁兒見他有幾分激動,不由得掩嘴一笑道︰
“哥哥這般高興,不知道的,還以為哥哥就是遂古先生呢。”
遂古先生?
張道之笑了笑,“雖然我承認,這叫遂古的人,有那麼一丟丟才華。”
“可能長得也比較帥...”
“但是,不過就寫了幾篇雜文而已,何以稱先生?”
蓁兒道︰“哥哥不知,如今這位遂古先生,在儒林中名聲顯赫,所有人都在猜測遂古先生的真實身份。”
寫幾篇雜文就名聲顯赫了?
又不是寫了什麼可流芳百世的文章。
蓁兒解惑道︰“遂古先生之所以名聲大噪,是有些原因的。”
其一︰讀書人不敢寫的,他敢寫,而且立意很好,要讓百姓免遭邪祟迫害。
其二︰‘遂古’二字太重,敢以此為號者,不是大儒就是命格極其特殊之人。
就比如天師府的當代天師張道之。
道之二字,同樣很大。
一般人,根本就承受不住這份氣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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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古往今來的霸王只有一位,後世人再用霸王二字,也要在此前加個‘小’字。
古往今來受世人尊崇的冠軍侯,自霍驃之後,即使有被封此爵者,名聲也是極臭。
為何?
就是因為命格承受不住。
其三︰那位遂古先生能對邪祟這般了解,定是與邪祟有過深入交流。
沒死,而且還將其寫進雜文里。
可見其本事。
所以,世人就在猜測,沒準那位遂古先生,是什麼驚世大儒呢!
張道之玩味般問道︰“妹妹認為,這遂古先生,是何方神聖呢?”
蓁兒認真地想了想,
“我猜應是王守義王先生。”
王守義?
張道之在一厚摞的欠條里看到過這個名字,
“為何是他?”
蓁兒娓娓道來,
“普天之下的大儒,具有通玄之力者寥寥無幾。”
“其中最負盛名者,便是那位王先生。”
“這位先生昔年在龍場的一場悟道,引來天門異象,舉世轟動。”
“此後,王先生就好似消失在了人間,不見了蹤跡。”
“其余敢寫這志異雜文,也有能力去寫的大儒,基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所以,妹妹猜是那位王先生。”
從這番話里,張道之得知了一些訊息,也證實了一些事情。
首先,因為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妖邪,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敢去寫妖邪。
畢竟,他們擔心會觸及到因果承負,而得到妖邪的報復。
其次,欠自己師父人情的那位王先生,已經消失多年了,不知蹤跡,更無處尋覓。
“听妹妹所言,似乎對那位王先生頗為推崇?”
張道之又問。
蓁兒點了點頭,
“王先生在民間有個諢號,叫做...”
“王半聖。”
王半聖?
听此,張道之對那位王先生,不由得更為好奇。
就連老天師,都不敢自稱是半聖啊。
畢竟,半聖也是聖。
“哥哥,今日我去集市時,听聞過幾日摘星樓那邊要舉辦端陽詩會。”
“哥哥離開京城之前,能不能陪妹妹去一次詩會?”
這時,蓁兒突然問起。
張道之來到京城這兩日,听說過摘星樓。
居然是除了宮城里的某些殿宇之外。
就屬它是全京城最高的樓了。
乃是崇義公家的產業。
而且,這摘星樓,還不是誰都能進。
蓁兒以京中第一才女的身份去過一次,但也僅僅是去過一次而已。
“即使那摘星樓不讓我兄妹進去。”
“樓外街市里也很熱鬧,還有打鐵花呢。”
說至此處,蓁兒不由得低眉道︰
“哥哥還從未陪妹妹看過打鐵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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