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兄妹二人相對而坐。
蓁兒的身子骨本就已經極其虛弱。
方才又那般大哭一場。
近乎力竭,面無血色。
但她依舊堅持端坐在凳子上,不想讓她的兄長為她而擔憂。
“哥哥怎突然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蓁兒就連開口說話,都透著一種鑽入骨髓的虛弱。
按照老話來說,已然半截身子入土,不像個活人了。
張道之充滿自責道︰
“收到你的來信後,我便下山來此,不成想,你竟被病痛折磨到這種程度。”
一路上,他經常卜卦,測算蓁兒命數,得知暫且無恙,索性就放下心來。
倘若是早知她被病痛折磨到近無生氣。
哪還顧及什麼邪祟害人或是與金山寺之間的承負因果?
自是要馬不停蹄的趕到京城才是。
蓁兒一听‘信’字,頓覺困惑,微微皺眉道︰
“信?什麼信?”
說罷,突然咳嗽兩聲。
站在她身後的阿絮連忙撫摸著她的後背,希望她可以好受些。
張道之連將帶有蓁兒血跡與淚痕的書信自乾坤袋里翻找出來,
“這封信,難道你忘了?”
身為兄長,在見到這封信後,無論如何,他都要來此。
哪怕救不了蓁兒的性命。
也會來看她最後一眼。
只是...
當蓁兒拿起這封書信的時候,卻是猛地一皺眉頭,再次劇烈咳嗽起來。
阿絮連忙端起一杯茶水。
蓁兒輕輕抿了口茶,才算好些。
尚不等她說些什麼。
阿絮便是注意到了被蓁兒放在桌子上的書信,不解道︰
“姑娘寫給您的信,一向都是由奴婢交給信客。”
“奴婢從未見姑娘寫過這封信啊,姑娘您何時寫的?”
不曾寫過?!
張道之頓時一愣。
那這封信,是由誰所寫?
蓁兒思慮片刻,無奈苦笑著搖頭道︰
“應是她寫的了。”
從蓁兒的性子來說。
不可能寫一封,告知張道之自己病情的書信。
不然,以蓁兒對他的了解,定是會料到他會自龍虎山前來京城。
哪有當妹妹不了解兄長的?
當年村子被邪祟毀的時候。
她這個妹妹,可是清楚記得。
張道之將唯一的活路,給了她。
聞言。
張道之細細品味這封信里的內容,才隱隱發覺一些不對。
一邊將自己的病情說的如此嚴重。
一邊還不讓自己下山。
結果又在信中隱晦提醒自己山下世界不太平,來了京城莫要摻和什麼朝中政事。
不就是料到自己定會來京?
“寫這封書信的人是誰?”
張道之詢問。
蓁兒語出驚人,“除了婉兒,沒有人能仿我字跡,還細心到涂抹上淡淡血漬與淚痕...”
說到這里,她搖頭一笑,
“約莫這淚痕,也是她...”
聞言。
張道之感到些許驚訝。
在他剛見婉兒的時候,還以為這個婉兒與蓁兒並不對付。
所謂血漬與淚痕不過是偽裝。
現在一听蓁兒所言,血漬可能會偽裝,但這淚痕,或許是真的淚痕。
這婉兒...
倒是有些意思。
就在張道之剛想拿出救命金丹喂蓁兒服下後,卻听蓁兒突然一臉著急的開口道︰
“妹素聞山中修行,向來不知歲月...”
“哥哥此番下龍虎山,可會受到什麼影響?”
說著說著,竟是愈發著急,只見她又豁然起身,
“哥哥,既已見到妹妹,還是請哥哥早些歸山修行,如此方才是正道。”
言罷,忽感身子一陣乏力,將要暈厥倒地。
張道之連忙攙扶著她,將她抱到床上。
而後。
他站在床沿邊上,從乾坤袋里拿出救命金丹,
“此丹能救你性命,速速服下,歇息片刻,便能痊愈了。”
能救我性命的靈丹妙藥?
想到這里。
蓁兒竟是搖頭不肯服下,
“這丹藥...”
“還請哥哥拿回去!”
張道之納悶,
“這丹藥來之不易,為何不肯服用?”
蓁兒一臉決絕道︰
“人各有命,妹妹的命,早在十年前就該死了。”
“此丹藥正因來之不易,哥哥才不應浪費在我身上?”
“況且...能救將死之人的靈丹,哥哥為得此丹,可付出了什麼?”
確實有所付出。
張道之欠金丹派一份承負。
也就是因果。
他最重承負,認為這是影響修行的關鍵因素。
但他此前就已明確表態。
無論有何因果,他自一肩挑之,他只想讓自己的妹妹活著。
好好活著。
“此丹是從龍虎山里得到,哪有付出什麼?乖乖听話。”
說著,張道之就要將丹藥喂到她嘴里。
然而,蓁兒卻是閉口不言,將頭撇到一處。
見狀,張道之深深皺眉,
“你這妮子,怎還是這般倔?我都說了,得到此丹,並未付出什麼,你放心服用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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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兒忽而落下淚來,浸濕了枕頭。
見狀,張道之心有不忍,
“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答應過你一件事嗎?”
“那天娘親做了辣子炒雞,有一只雞腿,我想吃,你讓給我了。”
“我吃那只雞腿的時候,拍著胸脯向你保證,說等我將來發了財...”
“就給你買一間大大的房子,雇十七八個婢子,整日伺候你,讓她們給你做好吃的。”
“待你病好了,哥哥就去給你買間房子好不好?乖,听話。”
然而,蓁兒還是不吃。
張道之明顯少了些耐心,像小時候那樣,嚇唬蓁兒,“你若不听話,我真就要走了。”
蓁兒哆嗦著嘴唇,不停地流著淚,
“哥哥已經騙過我一次了。”
聞言。
張道之一愣。
當初,有邪祟入侵村子的時候。
蓁兒不願躲在井里,說要讓他與自己一塊躲起來,她才肯躲著。
張道之騙她說,
“妹妹,其實咱家柴房里有個地窖,比井里還安全呢,我躲地窖里,你不用管我!”
“妹妹,你別不信啊,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好妹妹,快躲起來...”
“...”
等斬妖司的人救起蓁兒時。
她連忙去往柴房。
一雙小小的嫩手,不停地挖著柴房的地面,直至將小手挖出血來。
她也沒有找到自己哥哥口中說的那個地窖。
這件事,蓁兒記了一輩子。
此刻。
蓁兒不願服下那枚丹藥的理由其實很簡單。
她已經欠了他一條命了,不想再欠他第二條。
她的好哥哥,好不容在龍虎山找了一條出路。
她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事情,而耽誤到他。
能夠救命的靈丹妙藥...哪怕是朝中那些士大夫們,都是求而不得。
哥哥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這樣的丹藥?
...
張道之嘆了口氣。
隨手點了蓁兒一處穴位。
只見她突然下意識張開嘴巴。
張道之眼疾手快的,便將靈丹放入她的嘴中。
此丹入口即化。
張道之解開她的穴位。
見她又想說什麼,眼皮卻突然變得異常沉重。
直至緩緩合上雙眼,陷入昏睡。
張道之摸了摸她的腦袋,喃喃道︰
“也不知你這妮子跟誰學的,性子竟如此倔。”
“阿兄也只得再騙你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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