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通道的盡頭是一道用廢舊金屬板拼湊而成的門。艾拉在門上有節奏地敲擊了幾下，片刻後，一個小窗口打開，一雙警惕的眼楮打量著眾人。
"是我，艾拉。"女孩低聲說，"我帶...朋友來了。"
門後傳來鏈條滑動的聲響，金屬門緩緩打開。撲面而來的是混雜著機油、汗臭和某種草藥味的渾濁空氣。姚岩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跟著艾拉踏入這個地下空間。
眼前的景象讓他怔在原地。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穴，高度至少有三十米，岩壁上鑿出了層層疊疊的簡陋住所，由廢棄的飛船零件、采礦設備和包裝箱拼湊而成。數百名混種在這里生活，他們比地表那些工人看起來健康些，但依然瘦骨嶙峋。洞穴中央是一個蓄水池，幾個孩子正在用破桶打水。
"這里是"蜂巢"。"艾拉輕聲解釋，"我們偷偷建造的家園。"
一個身材高大的混種男人走上前來。他的左半邊臉是機械構造，右眼則呈現出不自然的琥珀色。"艾拉，你知道帶外人來有多危險。"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聲帶受過損傷。
"莫里斯先生，他們救了我。"艾拉抓住男人的手，"他們對抗了守衛..."
名叫莫里斯的混種男人審視著姚岩一行人，目光在小七身上多停留了幾秒。"跟我來，別引起注意。"
他們穿過曲折的巷道，混種居民們躲在陰影中窺視著這些不速之客。姚岩注意到，盡管條件艱苦，這里的牆壁上卻繪滿了色彩鮮艷的壁畫——星空、飛船、自由飛翔的鳥兒。
莫里斯帶他們進入一個用飛船駕駛艙改造的房間。關上門後，他立刻變了一副表情︰"星際反抗軍？"
姚岩的手瞬間按在武器上︰"你怎麼知道？"
"只有反抗軍會蠢到在潘多星降落。"莫里斯咧嘴一笑，金屬面頰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我是莫里斯•吳，前企業聯盟工程師，現在是這里的...嗯，你可以叫我"協調員"。"
姚岩突然上前一步︰"等等，你是那個設計了"極光"級引擎的莫里斯•吳？十五年前在前往半人馬座途中失蹤的那個？"
莫里斯的機械眼閃爍了一下︰"看來我的墓碑還立著。沒錯，正是我。企業聯盟"邀請"我來改進他們的采礦設備，當我發現他們在做什麼後..."他敲了敲金屬臉頰，"這就是他們給我的退休禮物。"
林萱正在檢查艾拉的傷勢，聞言抬頭問道︰"他們在做什麼？除了顯而易見的奴隸制。"
"基因實驗。"莫里斯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他們在嘗試制造完美的奴隸——擁有人類的創造力和仿生人的服從性。艾拉這樣的"純淨種"是意外的產物，但對某些收藏家來說價值連城。"
小七站在角落︰"主人，根據我的掃描，這個洞穴中有大量自制武器和通訊設備。"
莫里斯大笑起來，笑聲像生銹的齒輪相互摩擦︰"你的小朋友很敏銳。是的，我們在準備一些...特別活動。只是缺少一個契機。"
姚岩與同伴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他慢慢松開握槍的手︰"我們可能是你們等待的那個契機。"
莫里斯點點頭，在控制台上按了幾下。房間中央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圖，顯示著潘多星的立體結構。"地表是采礦區和加工廠，中層是守衛和普通員工的居住區，最下層是控制中心和...特殊試驗區。"他放大地圖某處，"這里關押著三百多名像艾拉這樣的"純淨種"。"
艾拉突然顫抖起來︰"那個白色的房間...他們每天都會來抽血..."
林萱抱住女孩，怒視著全息圖︰"這群畜生！"
"比那更糟。"莫里斯調出另一組數據，"他們在嘗試逆向工程純淨種的基因，制造可控的突變病毒。想象一下，一種能讓普通混種完全服從命令的生物武器。"
老吳吹了聲口哨︰"這就是為什麼星塵晶開采量最近翻了三倍。他們需要資金支持這個計劃。"
姚岩盯著地圖，大腦飛速運轉︰"中央控制塔有對外通訊設備？"
"最好的那種。"莫里斯點頭，"但需要三級以上權限卡，只有總監和守衛長才有。"
小七突然開口︰"主人，我有個建議……"
"不行！"姚岩和林萱同時喊道。
艾拉卻從林萱懷里抬起頭︰"我願意。"她的聲音很輕，但異常堅定，"如果這能阻止他們，我願意做任何事。"
房間陷入沉默。莫里斯驚訝地看著這個瘦小的女孩︰"孩子，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可能再也見不到陽光了。"艾拉平靜地說，"但我見過那些從試驗區被帶回來的孩子...他們甚至不再哭泣。"
姚岩單膝跪在艾拉面前，與她平視︰"听著，我們會有別的辦法。"
"但這是最優解。"粉色小七堅持道，"我的計算顯示——"
"閉嘴，小七！"姚岩罕見地對仿生人發了火，"有些事不能只靠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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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小七陷入沉默。
莫里斯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幕︰"你們的朋友說得沒錯，從戰術上講這是最佳方案。但我也理解你的顧慮，姚隊長。"他調出另一組圖像，"也許有折中方案。三天後是企業聯盟的"視察日"，守衛長會親自帶總監參觀礦區。我們可以在途中設伏。"
老吳湊近研究路線圖︰"這個峽谷...如果我們能在這里制造一次塌方..."
"然後趁亂奪取權限卡。"姚岩接上他的思路，"但我們需要分散守衛的注意力。"
莫里斯笑了︰"這個交給我們。蜂巢里有六百名願意為自由而戰的混種。"
計劃在接下來的兩小時里逐漸成形。當討論告一段落時，艾拉已經靠在林萱懷里睡著了。姚岩走到洞穴邊緣的一個平台上，望著下方忙碌的混種居民。他們用廢料拼湊出的生活設備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像地下的星辰。
小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主人，你在生氣。"
姚岩嘆了口氣︰"不，我只是...人類有時會做出不合理的決定，因為情感。"
"就像你拒絕使用最優戰術。"小七的語調中有一絲困惑，"這降低了我們37的成功率。"
"但也提高了100的良心安寧率。"姚岩苦笑道，"听著，小七，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有些勝利如果以錯誤的方式取得，就不再是勝利了。"
仿生人少女歪著頭，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出奇地人性化︰"我正在學習。艾拉的行為模式...很有趣。她明知危險卻自願參與，這不符合自我保護程序。"
姚岩望向熟睡的艾拉︰"那叫勇氣。是人類最珍貴也最危險的特質。"
莫里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擾你們的哲學討論了？"他遞給姚岩一杯渾濁的液體，"我們的"特釀"，從工業廢料中蒸餾出來的，味道像腐蝕劑，但能讓你忘記疼痛。"
姚岩抿了一口，果然嗆得咳嗽起來︰"老天，這比等離子炮還帶勁。"
莫里斯哈哈大笑，隨後壓低聲音︰"說真的，你們能來真是天賜良機。我們策劃起義已經兩年了，但缺少與外界的聯系。企業聯盟對離開潘多星的每一艘飛船都嚴加檢查。"
"你們有多少武裝力量？"
"三百把自制脈沖槍，五十個電磁脈沖裝置，還有一些采礦炸藥。"莫里斯數著，"更重要的是，我們控制了地下三分之二的維護通道，可以直達控制中心。"
姚岩思索片刻︰"我們的戰艦雖然受損，但武器系統還能用。如果能修好通訊設備..."
"我的工程師團隊可以幫忙。"莫里斯指著遠處幾個正在擺弄設備的混種，"他們曾經是企業聯盟最好的機械師，直到被發現"有獨立思考傾向"而被貶為礦工。"
小七突然站直身體︰"檢測到地面震動...守衛的巡邏隊接近了。"
莫里斯並不慌張︰"例行檢查而已。蜂巢的入口很隱蔽，他們從沒發現過。"他轉向姚岩，"你們該休息了。明天我帶你們參觀我們的"軍火庫"。"
他們回到安排好的住處——一個用貨運集裝箱改造的房間。林萱輕輕將艾拉放在簡易床上，女孩在睡夢中蜷縮成一團，像只受驚的小動物。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基因序列。"林萱調出掃描結果給姚岩看，"幾乎沒有任何人工干預的痕跡，純天然的人類dna。在這個時代簡直是個奇跡。"
老吳湊過來看︰"企業聯盟會為這樣的標本付出代價。難怪他們要抓她。"
"她不是標本。"姚岩厲聲道，"她是個孩子。"
夜深了，蜂巢的燈光逐漸熄滅。姚岩躺在堅硬的床鋪上，听著遠處混種居民壓抑的咳嗽聲和孩子的夢囈。這個地下世界的一切都透著絕望，卻又奇異地充滿希望。牆上的星空壁畫，孩子們偷偷玩耍的笑聲，混種們分享最後一口食物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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