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妄清晰地感覺到,懷中的少女身軀陡然一僵。反應過來後,乖乖地一動都不動。
只是一瞬間臉頰也染上紅暈。
唯有縴長的睫毛羞澀垂下,隨著輕輕的喘息顫動,指尖緊緊攥著他衣襟。
裴妄胸膛起伏,極力平復紊亂的呼吸。待將少女扶好後,才喘著氣,立馬又拉開幾分兩人之間的距離。
時間仿佛凝固,一分一秒都過得極為漫長。
好在片刻之後,外面的周姨娘和姜洛薇並未往假山這邊靠近,而是漸行漸遠,朝著別的方向去了。
直至外面徹底沒了聲響,兩人懸著的心才終于落地,周身緊繃的神經也隨之松弛下來。
裴妄抱著姜初霽走出假山的時候,少女還耳根紅紅,像是天邊被夕陽染透的雲霞。
有些事情無需挑明,彼此卻都心照不宣。
裴妄深吸口氣,將少女放在石凳上,自己則蹲在她面前,目不斜視地一點一點將兩人纏繞在發簪上的發絲解開。
之後便抬起頭,那雙眼眸宛如浸染了清冷月色,此刻卻蘊滿了復雜難辨的情緒。
他的薄唇微微顫動,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那些話語在喉間滾了幾下,才開口︰“我……”
然而,姜初霽卻臉色緋紅,搶在他之前開了口。
“我知道,世子是為了護我名節,才在剛才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抱我進去躲避。”
她的聲音輕柔婉轉,如潺潺溪流,體貼入微,“世子放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裴妄一下子什麼話都被堵了回去。
她是不是,有些過于善解人意了。
好像生怕他想對她負責一樣。
裴妄一時語塞,片刻後,也只能輕輕應了一聲。
他斂下眼眸,藏起眼底某些不易察覺的情緒︰“我今日來,是想看看你腳上的傷。”
“本來給你帶了祛瘀的藥油,但你既然已經上過藥了,就好好休養。”
裴妄微微別過目光,神色平靜。
比起之前,語氣卻透著幾分淡淡的克制與疏離,“……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把你的丫鬟叫過來,讓她扶你回去。”
姜初霽看出了裴妄內心的煎熬。
大概是愧疚,掙扎,混著對自己道貌岸然的判斷,甚至不敢再觸踫到她。
老實說,她特意挑選這支流甦簪子的時候,的確是沖著可能出現發絲交纏的可能。
但她真的沒預判到,周姨娘和姜洛薇會在那個時機過來,裴妄會抱著她躲進山洞。
也沒想到,那一下會那麼刺激。
這真不賴她。
…
茯苓過來的時候,對姜初霽道︰“小姐,我剛才看見周姨娘和大小姐也在花園這邊,她們有撞上您和世子嗎?”
說沒撞上,也算是撞上了。畢竟差一點,她和裴妄就被發現了。
說是撞上了,也沒有真的撞上。畢竟,還有那假山之隔。
姜初霽想了想,回了兩個字︰“如撞。”
茯苓一臉懵。
回到正廳之後,裴妄的神色依舊淡漠如水,清冷眸光平靜無瀾,仿佛在花園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姜炳榮的目光在裴妄和姜初霽之間來回游移,試圖從兩人的神情中探尋出些許端倪,卻一無所獲。
靖北王妃對姜初霽的態度格外熱情,拉著她的手,關切地說了好一番話,期間更是問了諸多問題,那看重之情溢于言表。
末了,王妃還一臉真摯地告知姜初霽,靖北王府不日將舉辦接風宴,言辭懇切地極力邀請她前往參加。
姜初霽聞言,下意識看了一旁的裴妄一眼。眼波微微流轉,接著溫婉地應了下來。
裴妄見狀,眉心也微微一動。
也就是說,他們還有第三面。
姜炳榮眼見著自己一直竭力討好的靖北王妃,此刻卻對自己的女兒如此關懷備至,另眼相看。
他在一旁張了張嘴,好幾次都想插上話,卻始終尋不到合適的時機,只能干著急。
待到靖北王妃和裴妄離開相府後,姜炳榮立馬將正準備回自己院子的姜初霽叫住,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初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到底是何時與靖北王府有了往來?又是幫了他們什麼天大的忙?竟使得王妃如此重視你,還親自帶著禮物上門來道謝?”
姜炳榮連珠炮似的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帶著不加掩飾的好奇與急切。
姜初霽卻只是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此事涉及機密,不便告知旁人。”
涉及機密,不能告知旁人?
姜炳榮萬萬沒想到女兒會如此回應,這讓他這個一家之主的威嚴往哪擱。
于是,他頓時瞪起眼來,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滿與威嚴︰“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可是你爹,又是當朝相國,怎麼能算是旁人?”
姜初霽像是未聞他的話語,表情紋絲未動,仿佛眼前不滿的姜炳榮只是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抬起下頜,依舊冷淡道︰“不能說就是不能說,換了是誰,都一樣。”
姜炳榮看著這個以往在自己面前總是溫順乖巧的女兒,如今竟這般大膽,甚至當面忤逆自己,一時間有些不可置信。
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躥了起來。
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具都跟著震了幾震,發出清脆的踫撞聲。
“你這丫頭是不是反了,竟然敢頂撞你爹?”他的臉漲得通紅,雙眼圓睜,瞪著姜初霽。
姜初霽听到這話,眼眸卻忽然抬起。
由上而下打量了發怒的姜炳榮一眼,扯了扯唇角,漫不經心吐出五個字。
“是,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