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4點30分南枝騎著小電驢,載著高大的付京堯來到了江邊。
天模糊,還不見太陽的輪廓。
夏日的清晨倒是涼爽,付京堯拿著盲杖,穿著沖鋒衣工裝褲,頭戴黑色棒球帽,南枝站在椅子後面看著他的背影,像個剛畢業的男大學生。
她穿著長袖連衣裙坐到他身邊,安靜地等待著日出。
南枝揉了揉眼楮,打了個哈欠。
“傷怎麼樣?”
他的聲音仍是沙啞,難得地南枝被他開口的關心,受寵若驚到。
“還好啦,只是看著嚇人,我去醫院看過了,醫生說皮外傷。”
她撒了謊,自我感覺良好,沒什麼大問題。
這兩次到手的醫藥費有一萬塊,她都給媽媽匯了過去。
別的不說,付京堯的大方讓她有足夠的耐心忍耐。
“嗯。”他微抬下巴,看著一望無際的黑暗,沒往日那麼焦躁。
“先生,現在天空是灰色哦,是深灰,很沉悶的深灰,天江交界處才一點點淺灰,幾乎是忽略不計的層次。”
他耳尖微顫,听著她輕輕軟軟的聲音。
這個女人好像有點不太聰明,如果是他付京堯前天晚上被砸破腦袋,他不把那個人揍得腦袋開花,也要送他幾天不安生的日子,告得他抱頭鼠竄。
他不過賠付了她幾千塊錢,她居然就又息事寧人了。
看來她很差錢。
嘰嘰喳喳的聲音還在說個不停,“現在有魚肚白色,先生,你想象一下,漂浮的雲層是淺灰,魚肚白,還有淺粉深橘,好美的淺粉,托您的福,我從來沒想過看什麼日出,原來這麼充滿希望,讓人能興奮一整天——”
江邊的風把她的頭發輕輕吹到他脖子里,搔得癢癢的,他剛抬手捏掉,又一縷飄上他的唇間,柔軟的發絲摩挲著,香香的,像少女刻意挑逗若即若離的軟唇。
付京堯耳尖飛速燒紅,他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因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悸動。
他本就不信奉亂搞男女關系那一套,心里清淨地像個和尚,滿腦子都是接手集團,和替自己受了二十多年委屈的媽媽出氣。
有多少人往他床上塞女人,他都數不清,也沒興趣。
眼下,他很奇怪,這種情緒像毛頭小伙子,盡管從身體方面來說他是,但心理上他不是……
他抬起盲杖煩躁地胡亂敲在地面上。
雀躍的南枝嚇了一跳,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屏住呼吸杏眼輕眨。
這位爺又怎麼了,嫌她話多了?
耳邊只有風聲,付京堯側耳,“怎麼不說了,現在天空是什麼顏色?”
南枝輕喘一口氣,“橘色,很亮的橘色,江面浮光躍金。”
“嗯,是很美。”他支著胳膊向後靠在椅背上,喉結滾動,“看不到也能感覺到的美。”
南枝意外他的配合捧場,日出光芒中,白皙的脖子鍍上一層金色,棒球帽子下裹著臉的繃帶染地淺黃,讓他看起來像油畫里神秘的憂傷者。
“先生,您多大年紀?”
問完,南枝才意識到自己在打探他的隱私,怕他不高興,有些惶恐。
“跟你一樣,24歲。”
意外地,他好脾氣地答了。
南枝點點頭,應該是喬琬24歲,她剛滿的19。
“這正是一切皆有可能的年紀,您的眼楮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年輕人,總是會恢復地快一點。”
難得地,南枝看他唇邊扯出個笑容,她也跟著傻笑了一下。
許久,他起身,“天大亮了嗎?”
“是的,岸上有好多晨跑的人。”
南枝起身眺望,“看他們好有活力。”
她小小地打了個噴嚏。
付京堯把沖鋒衣拉開脫下,伸出手遞給她,“穿上。”
南枝紅著臉接過,是有點冷,“先生,您不冷嗎?”
“回去,我坐你後面,你給我擋風。”
南枝一噎。
她拉開沖鋒衣口袋裝進去手機,沒注意一個小小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她騎著車,沖鋒衣蓋了她一半大腿,擋風效果還不錯。
她路過水果攤,老板拉著一車新鮮的林檎正支著攤子擺放。
她停下車,“先生,你乖乖別動啊,我去買點東西。”
付京堯抱著雙臂,坐在狹窄的車後座格格不入。
南枝很快買好了東西,還向老板討了兩個塑料勺子。
先給付京堯弄好,遞到他手里,讓他拿穩,“正好踫到有賣林檎的,怎麼會有這種神仙水果,我請你吃。”
南枝弄好了自己的才看向一動不動的付京堯。
“你不愛吃?可好吃了,心里面苦,吃完它就好受得多。”
她像推薦安利官,反正自己還沒吃,挖了一勺喂到他嘴邊,“嘗嘗,張嘴。”
鼻間濃重的香甜,他蹙起眉,听她興奮的聲音,鬼使神差地張了嘴。
勺子喂進來,香甜的冰淇淋口感在嘴里融化,但他向來討厭這種 甜的水果,吃糖精一樣。
“好吃嗎?”南枝和他在外邊待著,比在屋里待著開朗多了。
付京堯點點頭,拿起自己勺子默默開吃。
“哎!”南枝看著他又挖了幾勺,她的勺子被他用過了的,她又去找老板要了個勺子,默默地吃完手中的果肉。
“先生還想去哪里逛逛嗎?”她好脾氣地詢問著。
“你平常都是去哪?”他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車座,“帶我去逛逛。”
南枝十分樂意,帶他去了大學城附近撒了一圈歡,她明顯感覺得到,付京堯雖然仍是一聲不吭,周身的氣場卻變了。
沒了前些日子的陰鷙尖銳,看他的背影坐在那里,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
南枝端來吃的先遞給他,“爆汁麻辣豆腐,味道超一流的正宗!”
付京堯蹙眉,她怎麼喜歡的都是那麼重口味的東西,他最討厭吃豆腐,接受無能。
耳邊是嘰嘰喳喳的雀躍聲,“我們學校周邊最爆火的小吃就是它,今天你好幸運,我只排了半個小時就到手了。”
付京堯的眉蹙得更深,什麼鬼,為了一口吃的還要去排隊,半個小時還叫幸運?
他伸手接過,只嘗了一口,差點吐出來,又麻又辣,又酸又甜,再配上豆腐的咸苦,怎麼那麼矛盾,什麼鬼風味。
偏偏還有人在他耳邊嘰喳個不停,“是不是很好吃,感覺怎麼樣?”
恕他接受無能,吞了一塊已經是極限,把手里的盒子遞給她,“我不習慣這個口味。”
“啊?……”
悠長的失落,這有什麼好失落的?他耳朵一癢,手比大腦反應快一步,又伸了出去,“我再試一次。”
南枝立刻扎了一小塊,喂到他嘴邊。
付京堯覺得自己什麼時候找過這種虐受。
他實在接受無能,難以下咽,嗆了嗓子,咳得辛苦。
南枝趕緊把東西放到一邊,彎腰拍著他的背,“小心點嘛,喝水。”
“還不舒服嗎?”
“再喝點水。”
“擦一下嘴巴。”
“每個人的口味不同,不用勉強自己吃嘛。”
她抽紙,自然地擦著他的嘴,下巴上的繃帶被打濕,她也用紙沾了沾。
怎麼那麼癢……
付京堯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細得有半掌落空的錯覺,他出聲,“不想逛了,我要回去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