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月鏡系列

第十二章 魔誕(2)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滄月 本章︰第十二章 魔誕(2)

    “別動。”他低聲,忽地重新松開了手指,抬手點向了白瓔!

    白瓔一怔,只覺眉心陡然輕輕一涼,在明白過來之前對方已經收手在方才一剎,他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風,迅速無比地點過了她的眉心,劃下奇特的符咒,一觸即收。然而就算他收回了手,她卻覺得全身仿佛有暗暗的火,沿著他觸及的地方一路燃燒,在體內蟄伏起來。

    明白那一瞬間他是在自己身上施下了某種咒,她失聲,“什麼術法?”

    “此去凶險,”甦摩不看她,語音淡然,“先替你設一個咒術防身。”

    白瓔怔住,不明白他這麼說到底有何深意。然而甦摩已經回過頭,看了高聳入雲的白塔一眼,舉起了雙手引線重新在十指上無聲無息地絞緊,那些若有若無的線上有白光洶涌,交錯著發出了閃電一樣雪亮的光!

    “破!”他低喝一聲,雙掌交疊,按向大地。

    夜色降臨,可含光殿內卻沒有燭光燃起。

    紅色的光芒籠罩著大殿,將一切都鍍上了不祥的色彩。神殿內帷幕飄飄蕩蕩,神像下一片零落︰九字大禁咒的陣法破了,大殿內血跡滿地,那些盛滿鮮血的銀質燭台零落倒了一地,每次風吹過就相互滾動著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聲音。

    雲焰就在這滿地的血污和銀器的脆響里顫栗,瑟縮著抱緊了自己的肩膀。然而,那個詭異的聲音還是一字一句地鑽入了她的心底,說著讓她毛骨悚然的話

    “這個結界支持不了幾天,到時候,雲家將會滅亡,無人可以幸存……

    “雲焰,只有你,還有辦法可以救自己。”

    不不,不要听!不要听!

    她捂住了耳朵,拼命對抗著那不知何處傳來的聲音,幾乎要把自己的牙咬碎。不……不,不可以!自己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瘋了麼?

    “你還那麼年輕,完全沒有必要為那個人死。

    “知道麼?你完全可以活下來沒有了那些人,你反而能活的更好。”

    “只要你……做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那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一字一字的透入她心底。少女驚惶失措地抬頭四顧,撲上去關上了神殿里的每一扇窗,卻還是無法阻擋那個可怕聲音的闖入。

    那個冷酷的聲音清晰地說出了一句話,再一次進行暗示

    “去吧,拿起劍,把你那個殘廢了的哥哥,殺死在病榻上!”

    仿佛被催眠一樣,雲焰的眼神漸漸恍惚,手伸向了壁上掛著的一把長劍。

    “不!不!”她終于無法忍受地叫了出來,握著劍從地上踉踉蹌蹌地站起,不顧一切地逃離了這個充滿血腥味的神殿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這一切,必須要來一個了結!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們一家本來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如果不是哥哥,一切本來都會很好。

    她的哥哥……簡直不是人!他是一頭嗜血的野獸!

    廊道里沒有燈,只有黯淡的血紅色光映照著少女狂奔的身形。雲焰咬著嘴唇朝著廂房跑去,手里緊握著那把劍,眼里漸漸流露出某種可怕的光是的……那個殘廢了的家伙就躺在里面,筋脈盡斷動彈不能。只要能殺了他……殺了那個不祥的災星……

    她眼里開始露出瘋狂的神色,嘴唇被咬破了,一行殷紅的血爬上雪白的面頰。

    在側廂門外,雲焰停頓了一下,然而迅速下了最後的決心,雙手握劍沖了進去,直奔那張病榻。然而門移開,她忽然尖叫了一聲,頓住了腳廂房的地上居然匍匐著一個人,正在拖著沉重的身體、掙扎著一寸一寸的往外挪動!

    “哥哥!”她失聲驚叫起來,看清楚了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連連倒退他、他怎麼出來了?四肢全部已經殘廢,他是怎麼從那張床上下來的!

    然而雲煥似乎沒有听到她的話、也沒有看到她就在眼前,只是咬著牙不顧一切地往外“挪”著,嘴里居然還緊緊咬著那把光劍,眼神里透露出某種末路的瘋狂他用額頭和肩膀抵著廊道的地面,一分一分往前挪動。

    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

    “哥哥?”雲焰驀然覺得心驚,下意識地握緊了劍。

    這、這還是她哥哥麼?為何他的眼神變得從未有過的陌生……陌生到讓她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心寒齒冷、恐懼不安?

    雲煥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拖著殘廢的身體到了廊邊,抬頭看著月夜,劇烈地喘息顯然體力已經消耗殆盡,他甚至沒有力氣走下台階,身子一傾,就這樣沉重地滾落到了庭院里,全身沐浴在月光下。

    今夜的月光,是血紅色的。

    雲煥抬起頭,看了頭頂籠罩的血紅色結界一眼,眼神忽然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他認得出!那都是血……用至親之血鑄成的結界!

    “不!”從殘廢之人的咽喉里,陡然吐出了困獸一樣的嘶喊!雲煥忽然回頭,冷冷地看著提劍前來的妹妹,聲音低而冷︰“雲焰,你是來殺我的麼?”

    畢竟年幼,雲焰只驚得說不出話,居然忘了否認。

    “哈,哈哈……”雲煥也沒有再說什麼,仿佛只看了一眼便已經看透了她,喉中吐出接二連三的冷笑看吧,這就是他在世上僅剩的血親!和他流著同樣血的妹妹、居然在最後的關頭提著劍趕來,準備用他的人頭來向巫彭換取榮華富貴!

    哈哈哈哈……他胸臆里吐出無聲的狂笑,只覺得徹骨的冰冷。

    “破軍,你願意獻出一切,成為魔的第三個祭品麼?

    “把你的身心和靈魂祭獻給我,我將給予你毀天滅地的力量!

    “但,你也將永墜魔道,萬劫不復!”

    那個聲音又在心底響起來了。這一次,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強烈誘惑。

    雲焰定下神來,看著月下殘廢的哥哥。知道自己意圖已被識破,必須及早下手,她咬了咬牙,準備上前動手。但不等她揮劍,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是!是!我願意!”

    血紅色的月亮下,那個滿身繃帶的人對著天空狂喊了一聲,舉起了筋脈盡斷的雙臂。那種姿式極其詭異,仿佛在邀請著什麼、卻又仿佛是祭獻一切在吐出那句話的同時,黑暗的天幕里忽然劈下了一道金色的雷電,撕裂夜幕,正正擊中他的頭頂!

    雲煥的身體忽然發生了極其可怕的變化,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從他身體里猛烈燃燒起來,將整個人由內而外的包圍!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燒,將包圍著的人轉瞬焚為灰燼。

    雲焰失聲驚呼他、他這是在干什麼?他死了麼?

    然而,不等她回過神,眼前的金色火焰忽然熄滅了。整個庭院里寂無人聲,只有血紅色的月光淡淡灑下,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唯一特別的,就是庭院內重新顯露出來的人形。

    令她驚駭的是,她的哥哥居然在烈焰中完好無損地活了下來,閃電散去後,依然靜靜地伏在地上,保持著雙手舉向天空的姿態他身上的所有綁帶在一瞬居然被火焚燒殆盡,但是卻有無數的金色紋章,仿佛活了一樣迅速蔓延著,正在覆蓋他的全身。

    雲焰怔怔看著這一切,心里陡然有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覺得這樣的害怕?只是一眼看去,她竟然仿佛看到了無邊無際的死亡氣息。為什麼……為什麼對著這樣一個垂死的人,一個有血緣關系的人,她竟然會有這種驚怖的感覺……

    她的哥哥……到底是…變成了什麼東西?

    “去吧,拿起劍!殺了你哥哥,你就能回到原來的地位上!”那個聲音又在心底響起來了,帶著說不出的誘惑。雲焰遲疑著,手不知不覺的伸向了那把鋒利的長劍。

    然而,她剛剛將劍無聲無息地抽出了一寸,卻猛然怔住他看見了!

    地上的人仿佛洞察了她的意圖,忽地轉過了頭,沉默地凝視著她,薄唇微微向上揚起,露出一個奇特的笑意他的眼楮,居然是璀璨的金色。

    “想殺我麼?”他微笑著看她,那個笑卻是冰冷的,“雲焰,你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巫彭站在華蓋下,已然望了含光殿一個時辰,面沉如水。

    旁邊的下屬不知道元帥的心意,也都是一言不發地沉默忐忑調動了帝國中最精銳的部隊、最具威力的武器,已經包圍了三日,卻始終無法拿下這樣區區一個含光殿,實在是這個帝國戰神從未遭受過的屈辱。

    含光殿上空依然籠罩著血紅色的光,代表著這依然是一個外力無法進入的禁域。

    血色的光映照著元帥的臉那個雖然活了上百年、外貌卻依然如四十許的人臉上浮現出莫測的神情,只是凝望著緊閉的大門,雙手在廣袖內緩緩變化,結出一個手印。

    他在旁人未曾覺察的情況下施用術法已有一個時辰,將心里的話語突破結界、一字字的傳入,送到那個雲家的幼女耳畔。他清楚的知道,在如今的情況下、結界只能從內部被破除,而那個嬌生慣養的貴族少女、前任的聖女,將會是最可能突破的缺口。

    然而過了那麼久,含光殿內還是毫無動靜。

    怎麼?難道他估計錯了?雲焰,居然是寧死也不肯出賣胞兄?

    巫彭凝望著含光殿上空那一道用生命築成的屏障,抬起手按住了左肩,不易覺察地頷首雲燭啊雲燭,如此隱忍沉默的你、最後卻是選擇了這樣慘烈絕決的死亡?連我、連整個元老院、整個帝國,都被你難倒了呢!

    這些年來,原來我一直是看輕你了一如你一直看高了我一樣。

    女人……或者說,女性,身上隱藏著的巨大的力量,是如此的深不可測。

    自己五十年前已經吃過一次虧,被那個空桑女子一劍斬斷血脈,左臂從此再也不能使用那樣慘痛的教訓,自己五十年後居然又忘了……

    “元帥。”出神的時候,身側忽然傳來蘭綺絲的聲音,“夜深了,要回去休息麼?”

    巫彭默然抬起頭,看了一眼夜色中佇立的伽藍白塔白塔頂上,純金色的光芒已無聲無息地黯淡了下去,仿佛是那只神秘的眼楮悄然闔起,不再對這個雲荒大地上的一切有繼續觀看下去的興趣。

    是幻覺麼?在剛剛的一瞬,他仿佛看到了白塔頂上忽然放射出了極細極烈的光。

    巫彭蹙眉,看著含光殿上空籠罩著的紅光而夜色沉寂,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微微吐了一口氣,轉身拿起了蘭綺絲為他送上來的披風深秋的夜風寒冷,塔頂的紫宸殿里早已笙歌散去,別的幾位長老想必都已經早早安睡了,只有他還需要帶著軍隊徹夜的駐守在第一線。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一瞬,背後含光殿上空紅光一斂,大門轟然洞開!

    “呀!”駐守的士兵們齊齊發了一聲喊,退開了一步,刀槍聳立,一起對準了那扇驀然打開的大門門縫里露出了一張少女的臉,帶著驚懼的表情,大大地睜著眼楮看著外面。

    “雲焰?!”巫彭認出了門後的少女,一驚,眼里露出成功後的喜悅果然,他所料不錯!雲家三姐弟里,只有這個幼妹是最脆弱最怯懦的,她不可能具有姐姐一般的勇氣。所以從她入手,令她妥協畏懼,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因為這個雲燭用命布下的結界,除非從內部破開,否則根本無法闖入。

    元帥急急回身,大步走向紅光已然熄滅的含光殿結界已經破除,那一座神聖的殿堂在夜色里巍然佇立,黯淡的紅光還殘留在檐角牆頭,在漆黑的背景下仿佛有余火暗暗燃燒,不祥而血腥。

    然而,不等他走到門口,含光殿內忽然飛出了一物!

    巫彭身經百戰,毫不驚亂,只迅疾地側身一閃便避了開來,右手隨即探出,扣住了那個東西然而,只是看得一眼,便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手一顫,那個東西掉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滾動。

    “元帥?!”蘭綺絲大吃一驚讓巫彭大人如此失態的,又是什麼?

    但是,她隨即也看清了地上的東西,忍不住失聲驚叫,倒退了一步頭顱!

    那一顆美麗的頭顱在地上滾動,白皙的額角沾滿了血和土,眼楮大睜著,里面的表情恐懼而驚駭那,竟是雲家幼妹雲焰的人頭!

    “雲煥!”巫彭呆了片刻,忽地抬頭,厲聲,“是你做的?”

    “哈哈哈哈……”深不見底的門後忽然傳來一陣笑聲,邪異而放肆,語音卻冷靜得近乎瘋狂,“元帥,你不是想讓雲家死絕麼?……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包圍含光殿的軍隊起了一陣不安的騷動,士兵相顧低語雲少將真的還好好地活著!

    “雲煥,你瘋了?連親妹妹都殺!”看著地上雲焰的頭顱,巫彭臉上漸漸涌起了殺氣,“喪心病狂的狼子,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口里說著話,他的手卻按上了劍,一步一步向著含光殿靠攏,眼神里透出凌厲的殺氣

    那是他身居高位幾十年來,第一次準備親自動手!

    就算雲煥此刻尚有余力,可以斬殺雲焰。但此刻含光殿的結界已破,那人又已經是筋脈俱斷,無論如何都是一舉誅滅的大好機會!

    身後的副隊長季航早已明白了元帥的心思,回身無聲地比了一個手勢,帝**隊隨即從兩翼悄悄包抄,將含光殿包圍得水泄不通,另外有一隊善于搏擊的精英戰士出列,跟在元帥身後隨時準備支援。

    紅衣大炮也被重新擦拭干淨了里面的血污,調好了準星,對準了黑洞洞的大門只待里面的人一出來,就將其轟成齏粉!

    鐵桶似的包圍里,巫彭緩緩踏入了含光殿,全身繃緊,殺氣漫溢,將右臂按在劍柄上五十年了……自從五十年前和那個空桑女劍聖在大漠里一戰之後,他再也沒有拔出過這柄劍,也以為余生里不會再有拔劍的必要。

    可是如今,竟然又不得不對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愛將拔劍相向!

    “呵,呵呵……”在巫彭踏入門內的剎那,黑暗里傳來了低沉的冷笑,有什奇異的光在明滅巫彭一驚回首,隨即發出了一聲低呼。

    這、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東西!

    黑暗一片的含光殿里有隱約的金色光芒,在庭中浮動不定。那一聲冷笑從閃電的中心里傳出,詭異邪氣之極。即便是巫彭也不自禁的心生冷意,有一種隱約的恐懼。

    “雲煥?”他看見了光芒中心的人形,脫口。

    “呵呵。”那人只是垂首冷笑,金色的閃電籠罩了他的全身。他忽然抬起了手,手里發出一道白色的光芒來這一次巫彭看得真切︰那,正是劍聖一門中代代相傳的光劍!

    巫彭暗自一驚︰他、竟尚能握劍?!

    而他身上的那種氣息……那種撲面而來的黑暗氣息,又是怎麼回事?

    雲煥在冷笑,卻不發一言,腳邊躺著雲焰的無頭尸體他靜靜地抬起了頭,看著走入含光殿的元帥,看著門外如潮涌來的軍隊,眼神里反而流露出一種狂喜的殺戮表情。

    “真好……”終于,他抬起了頭,模糊地說了幾個字,“血祭……”

    在他抬頭的那一瞬,巫彭悚然一驚眼楮!黑暗里那雙眼楮,竟然是璀璨的金色!極度的黑暗感再度撲面而來,幾乎將他徹底吞沒……這,還是雲煥麼?

    然而畢竟身經百戰,帝國元帥很快便沉住了氣,冷笑了一聲,反手錚然抽劍。

    巫彭單手執劍,冰冷的劍脊貼著他的眉心,冷冷看著眼前回光返照般的下屬,開口︰“五十年前,我以此劍與空桑劍聖慕湮血戰三日在她之後,我以為世上再無值得我拔劍之人。沒想到五十年後,我仍要以此劍取走她唯一弟子的性命。可惜啊可惜……”

    黑暗里,那雙金色的眼楮閃了一下,緩緩闔起。

    “慕……湮。”那兩個字從開闔著的唇間緩緩吐出,每一個字似乎都帶著遙遠的回音,“師…父……師父。”

    喃喃念著那個名字,黑暗里,那種不祥的金色光芒忽然黯淡消失了。

    冷月下,漸漸顯露出孑然的人形破軍少將血跡滿身,正漠然平持著光劍,微微閉上了眼楮,仿佛沉湎于某種回憶中不可自拔,手中長劍微微顫抖。

    就是現在了!

    巫彭沒有再猶豫,趁著對手分神,霍然低喝一劍便如雷霆般發出!

    “叮!”那個閉目的人頭也沒抬,手里光劍光芒暴漲,一瞬間就格擋住了巫彭的劍兩劍交擊,雲煥長發被劍風吹起,獵獵如幟。然而他還是沒有睜開眼,只是單手握劍格擋,臉上卻露出了極度苦痛的神色,握劍的手微微發抖。

    怎麼了?是終于無忍受身上的傷了麼?

    “不……不,”只听他垂首喃喃,語氣里充滿了苦痛掙扎的痕跡,“我再也不配…再也不配……叫那個名字了。我甚至…不配再拿這把劍……”

    他忽然抬起頭看著巫彭,冷冷一笑,眼里有看不到底的黑暗︰“但是…元帥,在我放棄這把劍之前、就讓它飲下你的血,替師傅了結未完的心願吧!”

    巫彭悚然倒退了一步,定定看著雲煥的眼楮

    那雙的眼眸,居然是金色的!

    迦樓羅的機艙內,黑暗而沉默。

    飛廉坐在金色的座椅上,靜靜等待著明茉的歸來,滿地浮動著珠光,宛如夢境。在寂靜的等待中,他只覺這短短幾個時辰長的宛如一生,無數念頭浮上心頭,一時間心亂如麻。忽然外面紅光一閃,他不自禁地轉頭看向艙外。

    “糟了!”飛廉只看了一眼便變了臉色,“含光殿那邊怎麼了?”

    驚呼未落,整個迦樓羅忽然發出了一陣劇烈的顫栗,仿佛一顆心髒被驟然捏緊。

    “結界破了……結界破了……”瀟的聲音在黑暗的機艙內反復響起,帶著深深的恐懼,“雲少將怎麼了?雲少將怎麼了!他……”

    瀟被固定在黃金的座椅上,雖然不能動不能說話,臉上卻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恐懼和焦急,全身的肌膚都在微微顫抖,似乎有無形的利劍正在一分分的劈開她的身體。鮫人傀儡的聲音在艙內響起,聲音逐漸變得尖利︰“不!不!不能讓他們帶走雲少將!”

    “瀟……冷靜點!”底艙劇烈的震動幾乎讓人站不住腳,飛廉回頭看著她,厲叱,“明茉很快就會來,稍微等等!”

    怎麼還不來?明茉回府邸里取那枚鎮魂珠,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不……不能等了,不能等了!”瀟的語氣陡然急促,一貫柔和順從的語聲里帶著罕見的暴烈和絕決,整個迦樓羅都在顫栗,“必須立刻想辦法……不能等了!我們、我們要馬上到他那兒去……否則、否則那些人會……”

    迦樓羅忽然起了劇烈的震顫,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飛廉忽然覺得足下一輕。

    他驚駭地看著艙室外,窗外,那些黑黝黝的建築正在緩慢地朝後移動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迦樓羅……居然真的動了?沒有如意珠,沒有鎮魂石,迦樓羅居然憑空的動了起來!

    瀟這一刻的念力是如此強烈,居然可以推動迦樓羅!

    “飛廉!”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回過頭卻看到了雲梯上攀援著的人。

    “冶冑!”他脫口驚呼,“你在干什麼?”

    夜里急奔而來的人在雲梯上停住,一把拉開了一個暗門門內爐火熊熊,熱潮撲面,赤紅色的光映亮了冶冑的臉,臉上的表情顯得如此森嚴而可怖。

    “冶冑,小心!”飛廉認出那是煉爐所在,不禁失聲驚呼。

    冶冑望著帝都的禁城方向,眼楮里涌動著可怕的亮光那一片結界的紅光已然消失了,漆黑如死的鐵幕重新籠罩下來,仿佛要將所有鮮活的生命就此活活扼殺。

    還是失敗了麼?竭盡了全力,也還是無法保護想保護的人!

    事情急轉直下,已經等不及明茉拿回鎮魂石了……那個門閥貴族小姐,原來真的是指望不上的。現在結界已破,雲燭和她的弟弟,又將落入怎樣可怕的境地?那些人……那些帝都里的禽獸們,會把他們怎樣!

    烈焰在爐里燃燒,足以融化鋼鐵,身邊熱潮如涌,然而,他卻渾若不覺。

    “飛廉,”忽然間,冶冑抬起了頭,低聲,“接下來的事,就拜托你了!”

    不等對方回答,話音未落,他忽然肩臂用力,整個人猛然向上掠起!只是一瞬,那個身影便在煉爐口消失,只見火舌熊熊赤紅色一片,將所有投入其中的都全數吞沒。

    “冶冑!”飛廉驚在當地,失聲,“冶冑!”

    他拉開了機艙門,便想下去查看,然而與此同時整個迦樓羅再度猛烈一震,忽然間發出了尖銳的呼嘯聲!

    那聲音極度可怕,仿佛是九天上雷霆震動,巨大的翅膀撲扇而來,遮蔽一切。

    整個機艙都在劇烈顫抖,他必須抓緊扶手才不至于讓自己在跌倒飛廉低下頭,看到腳下的大地忽然間在加速往後退去,只是一個眨眼,迦樓羅的底盤便已然離開了石坪,呼嘯著飛起!

    怎麼可能?迦樓羅,竟然真的飛了起來!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地面,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街道、房屋在一瞬間迅速變小,只是一轉眼,他們便已經凌駕于九天,俯瞰著大地。

    “要快點去!”瀟的聲音卻重新回蕩在機艙里,瘋狂而不顧一切,“一定要趕上……一定要!……我、我們一定不能讓冶冑白白死了!”

    飛廉終于明白過來,霍然回首原來是這樣……冶冑不惜投身煉爐,用自己的性命作為交換,讓迦樓羅獲得哪怕一瞬的驅動力,也要竭盡全力去營救雲煥!

    金盔下的瀟還是閉著眼楮,然而臉上卻流露出激烈的神色,雙手微微顫抖,眼角接二連三地滾落出豆大的淚滴,那些珍珠滾落到地上,發出長短錯落的聲響。飛廉還沒有歸位,然而即便是主座空缺,她居然以一人之力操控著這龐大的機械,急速地飛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動力不足,迦樓羅無法飛得太高,只是貼著地面低低飛行,震動得非常厲害,似乎隨時隨地都要墜毀于地。

    被巨大的機械轟鳴聲從夢里驚醒,地面上到處都是驚呼聲。那些帝都里的人們半夜醒來,看到窗外飛過的巨大金鳥,一定以為是在做夢吧?

    一個猛烈的踉蹌,飛廉扶住了艙壁,發現速度已然漸漸減慢。

    相對于這樣龐大的機械來說,一個人生命的力量畢竟有限,在最開始的爆發後,迦樓羅只是掠起了一瞬,隨即便飛得越來越低。很不平穩,在掠過禁城城頭的時候向下一沉,巨大的金色翅膀刮倒了一座角樓,幾乎一頭栽入了城中。

    “飛廉!飛廉!”瀟竭盡全力操控著機械,“幫幫我!”

    力量的衰竭是急遽的,整個迦樓羅呈現出不可控制的頹勢,雙翼無法保持平衡,搖搖晃晃地飛著,急速向禁城里墜落下去遠遠地,甚至可以看到含光殿的輪廓。如果、如果無法控制迦樓羅,在墜毀的瞬間、半個禁城都會被毀掉吧?

    飛廉一驚,一個箭步沖向了那張金色座椅,坐下的瞬間金盔吊落下來。

    “別緊張!不要放松,你控制好平衡,我來掌握下落的方向和速度!”他閉上了眼楮,在意念里對著瀟厲喝,“看到含光殿前的聖女廣場了麼?朝著那里落下,千萬不要出差錯!”

    “是!”瀟急促地應了一聲,隨即便再也無聲。

    機艙里黑暗而沉默,只有無數的珍珠隨著越來越激烈的顛簸在地面上滾動,發出簌簌的聲響,珠光浮動,映照著兩個人肅穆的臉,飛廉的雙手在復雜的機簧和按鈕之間飛速跳躍,不停地平衡著、操控著。

    一定要穩住……一定要穩住!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前功盡棄!

    地面上傳來士兵們的驚呼,潮水般回蕩在夜色里。包圍了含光殿整整數天的帝**隊仰頭看著從天而降的金色巨鳥,個個面上都露出驚駭欲絕的神色,下意識地倒退那、那是什麼?是做夢麼?

    那樣巨大的金色飛鳥,居然在這個噩夢般的夜里從天而降!

    “巫彭元帥!巫彭元帥!”季航無法彈壓住如潮撤退的士兵,焦急地尋找著主帥,希望他能出來穩住局面然而,自從踏入含光殿後元帥便失去了蹤跡。

    無法獲得上司的指示,然而眼前的危急已然壓頂而來,季航只有挺身而出擔起了指揮的責任,嘶聲︰“迦樓羅!那是迦樓羅!大家不必驚慌!征天軍團,調集鈞天部中所有可以出動的風隼和銀翼,集中攻擊!”

    畢竟是鐵一樣的部隊,雖然在猝及不防的驚亂之中,無數架風隼還是飛上了天空,圍合過去。然而不等包圍完成,只听喀喇喇的巨響連綿起伏,迦樓羅已然壓倒了廣場附近的祭壇,一頭栽落栽地面上!

    “雲少將!”迦樓羅忽然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呼喊,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恐懼而焦急然後,艙門忽然打開,一個人影閃電般從巨大的機械上掠下,幾個起落便掠入了含光殿,消失在夜色里。

    雲煥……雲煥,我們來了。一定要撐住!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滄月鏡系列》,方便以後閱讀滄月鏡系列第十二章 魔誕(2)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滄月鏡系列第十二章 魔誕(2)並對滄月鏡系列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