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從地窖入口斜射進來,木梯的頂部被空氣中漂浮的塵粒裹挾,從下方黑暗中望去,宛如通向另一個世界。
親衛紅色披風一角,在入口若隱若現。
羅昭心里閃過無數種解決方法,同歸于盡?斬草除根?
還是……賭一把?
眼前這人,對慈恩寺、對啞奴車炎的態度,或許值得利用?
他們原本確實考慮過拉這個年輕人入局。
羅昭望向厚重的窯壁,目光仿佛穿透了牆體,看到另一邊層層疊疊的冰室。
他深知對方扼住了自己的命脈,根本沒得選擇。
不甘與困惑涌上心頭︰“你……你明明哪都沒去,究竟是如何洞悉這一切的?”
林知夏淡然一笑︰“案絕非臨時起意的沖動之舉。凶手的身份,早已藏在這座府衙——在那些任人翻閱的卷宗之中,昭然若揭。”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鋒,“比如隔壁‘南家酒釀’的掌櫃南承平。”
南承平此人,坊間素有“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老實”名聲。
自酒坊開張以來,屢次三番被人告上府衙︰
釀酒發酵的氣味引發鄰家老嫗喘疾、窖藏青菜離奇發酸、甚至鄰居種不出青菜......
樁樁件件,但凡有人“興師問罪”,南承平竟全數認下,爽快賠錢了事。
最近一次,年初五人飲酒後“輕度中毒”,他更是大手筆地賠付每人兩吊錢——這在咸州平民中,近乎一年的收入。
每件案子都沒有細查,只說明了經過,連南承平的口供都沒有。
林知夏直視羅昭︰“常人只道他老實可欺。但我翻閱卷宗時便存了疑︰如此密集、起因牽強的訴訟背後,究竟是懦弱,還是別有用心?
查詢他的戶籍發現,他改過名字,二十年前,南承平曾是咸州府衙的一名獄卒。
而就在那時,他報案稱女兒在慈恩寺上香後離奇失蹤!官府後續卻以‘目擊者證明其下山’為由,與慈恩寺撇清干系。更有意思的是......”
林知夏微微一頓,加重語氣,“那名所謂的目擊證人,也在南承平還鄉後不久,橫尸街頭。”
羅昭呆若木雞。
沒有人會在意這些小案子,但林知夏超強的記憶力,將這些案子連結在一起,就會發現問題。
這些鄰里糾紛的源頭,都是儲冰引起的連鎖反應。
冰窖會吸收周圍的熱向四周排出冷氣,致使土地泛霜草木枯萎,蔬菜凍壞、酒質變酸等等一系問題。
而那些投訴,恰恰暴露了南承平試圖掩蓋的真相︰他在酒坊深處,私挖並維系著一處大規模的地下冰窖!
順著南承平這條線,再結合近年內府衙中因故消失的獄卒記錄、近期行動的異常者。
以及案發當夜可能接觸遼人的行蹤軌跡。
以及案發當夜可能接觸遼人的行蹤軌跡,不難鎖定他們這個小團體︰
“驛館伙計老丁、慈恩寺那位‘虔誠’的武僧畢方思......還有你,羅大人!。”
林知夏沒有時間解釋這麼多,只是接連說出參與者的名字。
“五年前,你妹妹去慈恩寺求子後病逝,母親也緊隨她而去,你們都是育佛堂的受害者。”
羅昭眼中翻涌著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憤怒,拳頭緊握,指節已然發白。
林知夏掃了一眼上面的親衛,復又壓低聲音︰
“我們的目標一致,阻止蔡陽起事,更要破壞他與遼人的齷齪聯盟。
但你們選擇的路——用暴力血祭引火,傷不到他的根基,還很容易暴露你們的身份。
沒有我,蔡陽也能將你們揪出來,屆時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林知砟眼神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光芒︰“南家酒釀那座冰窖,已非隱蔽之所。必須交出去!
里面藏匿的一切——無論是作為‘物證’的尸體殘骸、用于‘起事’的武器硝石硫磺——必須在今天之內轉移干淨!
唯有如此,我才能助你們暫時脫身,同時給蔡陽一個‘滿意’的答復,贏得關鍵時間。
‘替罪羊’已有眉目。眼下......”她收回抵在羅昭咽喉處的匕首,語氣緩和卻斬釘截鐵。
羅昭臉色終于緩和下來,到目前為止,對方說的所有事都是有利于他們的。
待二人從地窖里出來,林知夏的發絲上都染上了冰霜。
踏出杏林藥堂的門檻,一股沉悶的濕冷空氣撲面而來,天幕陰沉得仿佛要傾軋下來。
“娘,天陰得能擰出水來,怕是夜里要落雪……”不遠處,一名歸家的婦人牽著小童,憂慮地絮叨著。
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林知夏趁機將城內各大機要處都轉了一遍。
看守軍器庫的士兵沒讓她去,她還是看到了那日運著布匹的馬車。
馬車出現在城中主干道那天,正是多吉兄弟進城之日。
林知夏只需查詢這個布商進城時登記的信息,就能核實那本賬冊的真假數據。
面對蔡陽的催促,林知夏沒有透露案情,只是拍著胸脯保證,明天一定能抓到凶手,若是食言,就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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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事今天就可以解決,但是林知夏知道,案子一破,她查卷宗就沒那麼方便了。
回到府衙後,林知夏趁著有限的時間,將近五年的州志都翻了一遍,這里面記錄了咸州大大小小的事件。
蔡陽听到林知夏敢下這樣的賭注,並沒有高興。
在他看來,心有成算的人,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想到時間緊迫,蔡陽想了想,還是決定再派一名幕僚去府衙調查。
羅昭奉命接待,不禁暗嘆林知夏有遠見,心中默默祈禱明天的行動順利。
暮色正濃時,蔡府下人們正為即將到來的夜宴奔忙布置。
然而,負責“照顧”林知夏起居的婦人,此刻卻懷揣著巨大的秘密和恐慌,步履匆匆,徑直奔向蔡陽的書房。
兩天來,婦人日夜不安。
那日林知夏將沐浴的水都倒在了屋子里,她在用竹筒舀水時,竟有可疑細小暗紅血塊粘附在她的粗糙手掌。
她冒險拾回了林知夏丟棄在茅廁之物——那分明是女子月事所用!
婦人不識字,只覺得此事荒誕,男子怎會來月事。
她想起說書人講過的,花家女代父從軍的故事,
之後的兩天,她開始仔細留意,甚至找機會,在對方換衣服時,躲在窗戶那里偷看。
可是林知夏很小心,每次都是站在死角,門窗也是關得死死的。
連貼身衣物也都是自己清洗。
這反常的舉動恰恰證明了其心虛。
蔡陽驚愕之余,難以置信地反復確認,腦海里浮現對方姣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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