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了就要去做，周雲很快便打算開始。
首先就是要去提起訴訟，不管你選擇什麼樣的維權方法，這一步是必須要走的。
只有提起訴訟了，才能開具相應的律師調查令，才能合法地去查健身房背後公司的信息，比如銀行流水之類的證據。
不過這個暫時還不著急，因為程靜姝說要和群里的其他人呢問問，看有多少人願意起訴。
提起訴訟是明修棧道，那開健身房就是暗度陳倉了。
他現在的卡里已經有六十多萬近七十萬了，這些錢都是他自己的努力加上系統獎勵而來。
開個健身房綽綽有余。
他不會弄太長時間，所以就要把那種“撈一把就走”的樣子表現出來。
前世他是刑法方面的絕對專家，對于職業閉店人這個群體太熟悉不過了。
找他們的人其實分為兩種，一種確實是經營不下去了，而另一種，那純粹就是想著撈一筆就跑。
前者的話可能會經營一年到兩年，而後者，一般干不到仨月就要跑路。
周雲模仿的自然就是後者了，要想通過底狗的審查，細節方面必須要到位。
不過也不用太怎麼樣，畢竟職業閉店人也不可能想到，居然有律師為了做案子會開一家健身房……這純粹是腦子有坑。
而要開一家健身房，首先肯定要注冊公司的，注冊公司就必須要有法定代表人，這個人肯定不能是他周大狀。
想了半天，周雲終于想到了一個人。
與此同時，京海市京南區，王盛剛正在對著電腦發呆。
要不怎麼說呢，寫網絡小說什麼的還是不要談女朋友，心中無女人，拔刀自然神。
現在的王大作家坐電腦前半天連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他倒也不缺錢，主要是突然間女朋友被自己送進去了很無聊。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王盛剛拿起來一看發現是那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律師。
本來他不想接電話的，但是鬼使神差的就想听一听那個律師說什麼，于是便接通了。
很快一個聲音響起︰“王大作家，我周雲，有個事想請你幫忙。”
王盛剛沒好氣道︰“你說讓我幫我就幫啊，你才剛把我前女友送進去，我都沒……”
“你都沒正式感謝我呢，所以正好，先別拒絕，你先听我說完……”
接著，周雲就把自己的計劃大概說了說，主要是表明真的沒有好辦法了。
“你就直接說吧，答不答應，這開健身房肯定會有美女上門的。”
說真的，在周雲說出那句“沒正式感謝他”的話之後，王盛剛是很想掛電話的。
但是在听了對方的話之後，王盛剛又不想掛了。
因為這事太踏馬的有意思了！
當然，和美女什麼的沒關系，經歷過曾曉露的事之後，他感覺自己對女人都好像沒什麼興趣了。
正好現在閑著也是閑著！
而在此時，周雲在手機中繼續說道︰“你要不答應也沒事，我再喊其他人就行，先掛了啊。”
周雲也不擔心王盛剛會把事說出去，他做律師這麼多年，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王盛剛作為一個深居簡出的網絡小說作家，社會關系極其簡單，可以說做這種事太合適了。
他這話一出口，對面的王盛剛反倒急了。
“周律師，周大哥，那什麼我做，我願意做，今天就開始是吧？你來找我？好，我等你！”
掛了電話，王盛剛開始興奮了起來，正好他寫小說沒素材呢。
腦子里想象出來的東西肯定沒有親身經歷的事來的直觀。
且不提周雲兩人去注冊公司，另一邊的程靜姝回家後便開始在維權群里再次說了起來。
“馬經理，你也不用和我說你們的那些什麼計劃了，我就問你，今天能不能給我們退款，如果不能退，那我就要起訴了！”
“@所有人，我今天剛剛咨詢了律師，如果大家有想法的話咱們可以一起起訴，還能便宜點。”
程靜姝話音落下，維權群里的其他人也開始發消息了。
“起訴嗎？我也一起吧，雖然錢不多，但總是覺得不舒服。”
“加我一個，話說律師費多少啊，唉，就怕是白花錢……”
但凡經歷過這種大規模維權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很多時候並不是所謂的人多就好。
人一多，有些人就想著指望其他人去鬧，反正到最後要麼不解決，要解決肯定都解決。
最經典的就是爛尾樓維權了。
明明上千戶的爛尾樓業主，結果出來鬧的就那麼些人，就是這情況了。
這個時候就必須要有人出來組織，包括起訴也是，很多人不想去找律師，不想麻煩。
但如果有人把這都安排好了，他們只出錢的話，那有的人還是願意的。
所以這會兒程靜姝說完之後便有很多維權者響應。
京南市，一個法律咨詢公司內，今年四十歲的馬經理看著微信群里程靜姝的發言，臉上帶著不屑。
他就是這次健身房跑路的職業閉店人之一，專門和消費者們玩的那個。
而他們這家法律咨詢公司，其實就是一個閉店人團伙！
馬經理，大名馬啟華，以前曾經做過律師，只是後來因為一些事被吊銷了證件。
證件被吊銷了，但生活還要繼續，于是馬啟華便開始做這種灰色地帶的活。
因為他是專業的，所以很擅長和消費者們打交道。
就用各種法律手段拖著對方就行了，時間一長，事情就不了了之。
所以這會兒看到程靜姝威脅說要起訴，馬啟華壓根不擔心。
公司賬面上的錢早就沒了，法定代表人也早就換成了他們找的職業背債人，隨便他們怎麼告。
但能拖還是要拖的。
于是馬啟華在群里回復道︰“你看你不要急嘛，這我們現在也在想辦法，實在是資金鏈斷裂了，借錢也得時間對不對。”
“你現在就算起訴了也沒用。”
家里，程靜姝看著這些話感覺被氣的肝疼，又來了，還是這些話。
“行了馬經理，有用沒用現在也沒其他辦法了，我們只能起訴，就這樣吧。”
眼見對方已經下定了決心，馬啟華隨即道︰“那你們隨便告吧，我話就放在這里，告了也沒錢。”
發完消息，馬啟華起身來到了公司老板辦公室。
“劉總，英派斯那個項目，那幫人要起訴了。”
听到這話，辦公桌後面的劉總抬起頭來，他就是這個職業閉店人團隊的核心。
以前職業閉店人都是各干各的，但是慢慢的，劉總這樣的人就開始整合整個業內的上下游，從接業務到做業務全部都自己來。
當然，為了避免法律風險，他們的前端團隊是另一個公司。
“那個項目拖了多久，三個月有了嗎？”劉總隨口問道。
馬啟華想了想道︰“差不多就是三個月。”
“嗯也夠了，那後面起訴這段時間還是要上點心，態度好一點。”劉總吩咐道。
馬啟華點點頭笑道︰“劉總你放心，我沒問題的。”
刑事意義上的風險，說真的他們並不怎麼擔心。
這是法律上的灰色地帶，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邢民交叉案件，你說刑事感覺有道理，說民事也有道理。
但是，公安部三令五申不允許公安機關介入經濟糾紛，所以對于這種情況，公安機關特別的謹慎，輕易不會立案。
像是網上說的什麼查房租，看看是不是馬上要退租了他們還繼續搞活動收錢，如果房租要到期了還這麼搞就是詐騙……
你可以試試看會不會立案，就這麼說吧，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不會立案。
剩下百分之一的可能是你們家有關系。
合同詐騙罪，指以非法佔有為目的，在簽訂、履行合同過程中，實施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等欺騙手段，騙取對方當事人的財物，數額較大，從而構成的犯罪。
牢記住，像是刑法這種凝練度很高的語言，沒有一句廢話。
所以要想確定詐騙，“以非法佔有為目的”和“實施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是必須要有的。
雖然現在對于犯罪的認定理論中，犯罪四要件好像說的不多了，都是什麼兩階層或者三階層，但歸根結底其實還是那樣。
你說沒交房租是吧，公司的資金鏈有問題啊，所以想著到期了再交，就算是警察你也要講法律吧，哪條法律規定說我一定要提前交房租了。
至于我搞活動，那正因為我資金鏈要斷裂了，所以才準備搞活動好好經營一下，但誰能想到還是不行，只能倒閉了。
這你怎麼辦，基層公安機關的經偵基本上都是忙到炸的那種。
所以馬經理並不擔心什麼，這樣的事他們每天都在做。
無非就是開始打官司後積極表現出調解的態度來。
作為以前的律師，馬經理很清楚，一旦有一方要調解，那肯定是盡力調解的。
訴前調先搞他倆月再說，反正他們這邊就一個，態度好，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不跑路，但絕對不會解決問題。
那種跑路的你還能去報案說他們跑路可能是詐騙，這種人家一直都完全配合的，你說人家是詐騙？
事實上在公安機關眼里，這種一直配合的還算好了。
什麼叫職業，這個就叫職業，人家賺的就是這個錢。
時間慢慢過去，周雲這邊已經悄無聲息地開了健身房。
又是一個上午，周雲來到京南區法院準備起訴。
這次他代理的一共有一百七十三人，算是一次集體訴訟了。
當然，我國是沒有集體訴訟制度的，有的是代表人訴訟制度。
很簡單，群體性的案件，為了節約司法資源，會選出一個或者數個代表人來進行訴訟審理。
而其他人則參與法院登記，最後代表人審理的結果會約束所有參與登記的人。
因為人多，所以這批人的收費都是按照最低標準來收的，也就是兩千塊。
再多就有人不願意起訴了，畢竟一共才四五千的損失，我找律師花幾千那成什麼了。
饒是如此，京南區法院立案大廳，工作人員看到周雲拿出來的那堆材料還是有點頭皮發麻。
因為每一個登記的人他們都要進行審查，看是否符合代表人訴訟的條件。
“健身房倒閉了沒退錢是吧？行，都拿過來吧。”工作人員滿臉愁苦道。
這年頭真的是把所有的問題都交給了法院，相關部門遇到問題說的最多一句話︰建議走法律途徑來解決。
結果就是法院起訴排隊排的人心累。
一個案子拖個一年都不算什麼。
周雲听到話後隨口道︰“這類型案子現在多嗎？”
工作人員嘆口氣︰“太多了，就咱京南區，這幾個月已經有多起共同訴訟了，有健身房跑路的，有舞蹈培訓機構跑路的，還有少兒興趣班什麼的。”
“唉，你也是律師，這情況應該知道，起訴了最後咋樣不好說。”
周雲聞言笑了笑道︰“但不管如何都得起訴，不然這些人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可以說，真的是被逼的沒辦法了，但凡能解決，都不可能跑法院來。
相關材料交了進去，工作人員登記後開口道︰“現在還沒辦法立案，只能先去訴前調解那邊等著。”
對此周雲也沒有意見，雖然按照規定，七天內要麼立案要麼出具不予立案決定，但規定是規定，現實是現實。
等差不多登記好了，周雲這才道︰“調解歸調解，我這邊還有個問題，我要開調查令查一查這個陽光體育公司的銀行流水和法定代表人以及大股東的變更記錄。”
該有的證據必須要有。
大概一天後，周雲拿到了調查令，隨即開始查銀行流水和公司目前的經營情況，很快他就發現了問題。
果然不出意外，這幫人的操作和前世沒有半點區別。
最簡單的，目前這家名字叫陽光體育的公司，員工數量為零！
員工數量當然是可以為零的，意味著整個公司其實就老板一個人。
這也不是什麼問題，外包，勞務派遣等等有的是辦法。
但是在這個時候員工數量為零那就有點問題了。
至少現在就有個問題，程靜姝維權群里那個叫馬經理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周雲自然知道對方是看門狗，但是，在法律意義上，你必須要有正當的理由才能參與到一個事里面來。
現在公司一個員工都沒有，他很好奇對方是以什麼身份為由代表陽光體育出來調解的。
反正對方肯定不是法定代表人，因為這個法定代表人姓張。
這也算是給對方挖個坑了，現在調解的時候沒什麼，但是等真的立案了，那就有意思了。
至于銀行流水沒什麼可說的，可以看到在最後那個月，健身房確實搞了大的促銷活動，進賬不少。
但是後面很快就以各種名目把這些錢用掉了，涉及到的賬戶有幾十個。
這就不是他周雲能弄得，他只是律師，而這活兒是要專業的審計人員來干的。
不過也無所謂，現在他已經愈發確定對方的身份！
時間很快到了第三天上午，馬啟華來到了京南區法院，他今天是來調解的。
不出意外，今天估計要被那些人們罵半天，但是無所謂啊，賺錢嘛不寒磣。
訴前調解中心，馬啟華坐下沒多久，便有人推開了門。
正是周雲帶著幾個當事人來了，程靜姝也在其中。
見到馬啟華後，程靜姝便有點激動，準備開口說點什麼，但是很快被周雲制止了。
沒多久，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進來，正是案件的調解員。
“大家都到了啊，那正好咱們就開始吧！”調解員開口道︰“哪位是馬經理？哦你是啊，來你給咱說說吧，這個事打算怎麼處理。”
馬啟華聞言不慌不忙道︰“調解員，還有各位大家上午好，其實之前我就建議過，讓大家不要著急起訴，我們也一直在積極解決問題的。”
“現在來說，我們這邊給出了多個解決方案，第一個，是把這些錢轉到其他的機構。”
“像是王女士您這種的，可以轉到咱們市里一家美容機構，您買課的那些錢也一起轉過去，換成他們那邊的項目。”
“第二個是分期……”
在對方說話的時候，周雲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從表面上來看，這些人很有誠意。
但其實真的了解就會知道，一堆坑。
就比如美容這個，相比起健身來說，美容行業才是水深呢，那些收費項目一個個貴的嚇人。
而且美容機構本身就需要客源的！
于是等對方說完，周雲隨即開口道︰“那個馬經理是吧，我有個事想問問你，哦對了，我是他們的代理律師周雲。”
馬啟華聞言趕緊笑道︰“周律師您好，您有什麼問題隨便問。”
周雲笑了笑︰“第一個問題，如果我的當事人轉到美容機構，他們還需不需要再進行額外付費呢？”
“我說的額外付費是指，他們需不需要再買一些項目，才能成功把之前的卡轉過去？”
這就是第一個方案的一種套路了，比如你卡里余額一萬塊，那你轉過去沒問題，但你必須得在那個店里再充一萬塊，你才能把你這一萬激活。
听起來很耳熟是吧，這不就是那種“充一萬送一萬”的套路嘛。
閉店人在這里不用出一分錢就能把這些人都甩開。
听到周雲的話，馬啟華頓時愣住了，不是，這人咋回事，怎麼對他們行業的這些操作這麼熟悉呢？
眼見對方不說話，周雲再次開口道︰“你看，這個你回答不出來，那後面那些我肯定有理由懷疑的。”
“這你們根本沒誠意啊對不對。”
馬啟華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周雲的話直接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就在此時，周雲再次開口了︰“哦對了馬經理，你是這個陽光體育公司的……”
馬啟華隨口道︰“我是這個公司的法務。”
周雲聞言頓時笑了︰“哦法務啊，明白了，您想說什麼，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