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
青衣長老,化作一道青色劍光,遁入劍閣主峰。
他行色匆匆,步履如飛,緊鎖的眉宇間,郁結著濃濃的憂慮。
“啟稟閣主,聖女逃了!”青衣長老稟報說道。
他的聲音,宛如一塊巨石,落入平靜的湖水,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衛九霄,當代劍閣閣主。
听到青衣長老匯報之後,一雙劍瞳之中,爆發出兩道犀利璀璨的精芒。
精芒之鋒利,讓青衣長老感覺皮膚生疼。
好似兩道鋒利的劍芒,要將他劈成兩半似的。
豆大的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來,密密麻麻的,汗流浹背。
青衣長老可太清楚,眼前這位閣主,殺性是何等之重!
傳聞,前任閣主不就是……
“說!”
“具體怎麼回事?”
“聖女不是跟著接親的隊伍,前往神霄派了嗎?”
衛九霄聲音低沉,听上去有些沙啞,卻暗藏著無盡的殺機和冷意。
“啟稟閣主,神霄派接親的時候,聖女要求在巴郡郡城中停留一日,最後看一眼故鄉。”
“神霄派接親的太上長老,以為聖女故土難離,便答應了聖女的請求。”
“哪知道,當晚聖女便逃婚了。”
听了青衣長老的匯報,衛九霄臉上無喜無悲,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他只是眉頭微微一挑,冷聲質問。
“逃?”
“裴青璇怎麼逃的?”
“在神霄派太上長老的眼皮子底下,她有這個能力?”
青衣長老腦袋壓得更低。
當他听到閣主直呼聖女名字的時候,就知道閣主是真的惱了。
昔日,雙方雖然不對付。
但終究保持了表面上的和睦,至少面子過得去。
現在……
青衣長老,深吸一口氣,咬牙說道。
“啟稟閣主,聖女是施展了遁術驚鴻十九洲,破開虛空。”
“遁術之快,有心算無心之下,就連神霄派的太上長老,都來不及阻攔。”
驚鴻十九洲,太乙神通級別的遁術。
也是劍閣當之無愧的第一遁術。
修煉之難,即便是歷任劍閣閣主,也不是每一位都能掌握。
最重要的是,施展驚鴻十九洲這門遁術,代價極大。
每一次,都需要獻祭一件遁術類寶物,方可施展。
遁術類寶物,極為罕見,因此驚鴻十九洲這門遁術,施展的次數並不多,名氣並不大。
不然,都能爭一爭大乾第一遁術的名頭。
衛九霄雙眼陰翳,渾身上下,散發出冰冷的氣息,仿佛能將虛空都凍結了。
裴青璇練成了驚鴻十九洲這門遁術。
這並不讓衛九霄感到奇怪。
裴青璇的天賦,放在劍閣十萬年的歷史之中,也算是最出類拔萃,最為耀眼的存在。
他早就料到,裴青璇早就掌握了驚鴻十九洲。
只是……
遁術類寶物怎麼來的?
能讓神霄派的太上長老反應不及,裴青璇獻祭的寶物,至少是奇物級別。
遁術類奇物,以及遁術類重寶。
放眼整個劍閣,也就不到兩手之數。
每一件,都是有名有姓的。
是哪個長老,在暗中幫助裴青璇?
衛九霄眼神冷了下來,隱隱有劍光閃動。
青衣長老看到這一幕,心都提到嗓子口了。
饒是以他第十境的修為,都有些雙腿發軟,口干舌燥。
冥冥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總感覺,下一秒就會有無數劍氣,從九霄雲外襲來,將他一劍梟首。
衛九霄看了一眼青衣長老惶恐不安的模樣,鼻中不屑地冷哼一聲。
這群軟骨頭,量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敢暗中幫助裴青璇。
看來,今日之事,是某個太上長老的手筆。
這群叛徒,本座遲早會將爾等,盡數鎮壓。
一股暴戾的情緒,彌漫在衛九霄的心頭。
“哼——”
“還不快去追,務必要將聖女帶回來。”
“閣主,聖女手上有前任閣主留下來的寶物。”
“屏蔽天機,幻化身影,我們的人,根本找不到聖女的下落。”
听到這里,衛九霄只覺得一陣蛋疼。
當初為了安撫劍閣上下人心,前任閣主隕落之後,在明面上,他還要做點樣子的。
因此,表面上,沒有和裴青璇撕破臉,甚至還對她懷柔備至。
除了閣主信物之外,其他遺物,全都還給了裴青璇這個親傳弟子。
這一手,的確安撫了劍閣上下的人心。
當初衛九霄還沾沾自喜。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防備。
遁術類的寶物,全都被他以“嫁妝”的名義給扣押了。
只是沒想到,還是讓裴青璇找到了機會。
如今,衛九霄有些後悔了。
屏蔽天機,易容改形。
以裴青璇的實力,一旦逃遁,無異于神龍入海。
再想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她,這可就難了。
衛九霄一時間頭疼起來。
就在此時,劍閣弟子,前來稟報。
“閣主,神霄派的太上長老登門拜訪。”
“看上去,來者不善。”
衛九霄心頭一沉,眸子中冷光閃爍。
隨即,微微低頭,看向青衣長老,吩咐一聲。
“你去尋找聖女行蹤,一個月內,務必要把聖女給我找回來。”
吩咐好之後,衛九霄深吸一口氣,正衣冠,走出修煉靜室,去會一會神霄派的太上長老。
……
翌日。
方恆如同往日一般,出現在玄武陣眼中,視察修復工作。
只不過,相比于之前的熱切和專注,今日的方恆,有些心不在焉,漫不經心地在玄武陣眼中巡視。
如今,他的心思,全都在麒麟陣眼中。
洞虛陣瞳!
窺神法眼!
兩道瞳術,同時顯威。
透過重重陣法的阻隔,方恆再次觀察麒麟陣眼之中的神性雲海。
濃郁,浩瀚。
宛如一望無際的雲海。
幾乎看不到盡頭。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被這浩瀚的神性雲海所震撼。
在神性雲霧的深處。
那道人影,依舊存在。
和昨天晚上,方恆看到的,並沒有什麼變化。
造神!
誅神大陣,造神成功了嗎?
神性雲海中,孕育出來的神靈,成功了嗎?
方恆心中,並不清楚。
他只是看到了這宛如人形的存在。
至于有沒有成功?
對大乾是什麼看法?
它到底是不是紂絕陰信奉的邪神?
方恆手中,完全沒有證據,只有猜測罷了。
“哎——”
方恆感慨一聲。
父皇曖昧的態度,讓他能做的,也僅僅只限于猜測罷了。
“也不知道,這位先天神靈,什麼時候會出世?”
方恆心中,喃喃低語。
他似乎已經看到,誅神大陣中的這位先天神靈,出世之時,定然會掀起腥風血雨。
隨後數日。
方恆一直觀察著神性雲海之中的神靈。
雖然每日變化不大,但通過這幾天的觀察,方恆還是發現,先天神靈的軀體,似乎有變得越發凝練的趨勢。
除了時刻關注先天神靈的事情之外。
方恆還在琢磨,如何從太子手中,得到三生石。
他已經探查到,太子兌換了三生石之後,並沒有用掉。
也就是說,太子手中,有完好的三生石。
只是……
他和太子的關系,馬馬虎虎。
甚至連普通人間的兄弟,都不如。
“這真是頭疼的事情啊!”
方恆感慨一聲。
與此同時,一個勁爆的消息,以一種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在大乾皇朝之中,席卷開來。
劍閣聖女,逃婚了!
劍閣和神霄派之間的聯姻,本就是無數人關注的重點。
衛九霄雖然想要壓下此事,但完全壓不住。
短短不到三日時間,就傳遍了整個大乾。
劍閣,瞬間成了眾人口中的笑柄。
劍閣聖女逃婚的消息,對于朝廷來說,可謂是久旱逢甘霖。
之前梅園遇襲,讓朝廷丟盡臉面。
雖然控制了玉京城中的輿論,但是在玉京城外,早就炸開鍋了。
無數宗門弟子,地方豪強,都在看朝廷的笑話。
如今劍閣聖女逃婚的消息一出,瞬間吸引了全天下修士的目光,算是間接幫朝廷分擔了壓力。
東宮。
氣氛凝重。
殿內燭火搖曳,映照出太子那張陰晴不定的面容。
太子坐在案幾前,平日里最喜愛吃的桂花糕,卻遲遲未曾入口。
如果說劍閣聖女逃婚這件事情,損失最大的是劍閣,第二大的是神霄派的話。
那麼,損失第三大的就是太子。
太子本來還寄希望于,神霄派和劍閣完成聯姻,把劍閣也綁在自己這條船上。
沒想到,劍閣聖女逃婚,直接讓神霄派和劍閣的關系,跌入冰點。
拉攏劍閣的事情,就更加無從談起了。
太子這次,純屬無妄之災,可把太子郁悶壞了。
“鄔先生,你說孤該怎麼辦?”
“二弟步步緊逼,都插手黑冰台了。”
太子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急躁。
他的右腿不停地輕點地面,節奏急促。
坐在對面的鄔先生,撫須輕笑,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
他的目光深邃如淵,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緩緩開口,聲音平和而沉穩︰
“殿下,稍安勿躁!”
“不急?孤怎麼可能不急?”
“孤若是沒有對應,還怎麼和二弟抗衡?”
“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二弟搶走孤的位置,把孤趕出東宮嗎?”
太子的聲音中,透露出濃濃的急躁和不安。
鄔先生依舊神色淡然,仿佛太子的急躁並未影響到他分毫。
他輕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茶水。
隨後緩緩放下,目光平靜地看向太子。
“老朽倒有一計,可解殿下現在的困境。”
听到鄔先生的話,太子頓時眸子驟然一亮。
面帶喜色,迫不及待地追問。
“鄔先生,計從何來?”
鄔先生笑而不語,沒有直接回答太子的問題。
而是伸出手指,輕輕蘸了蘸茶盞中的茶水,然後在案幾上,寫了一個“九”字。
九?
九弟?
太子頓時心領神會,明白了鄔先生的計策。
拉攏九弟,為己所用。
只是……
太子的眉頭卻並未因此舒展,反而皺得更深了,擠出一個深深的川字。
臉上,掛著淡淡的不悅和濃濃的糾結。
老九的勢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鎮北王手中的大軍,不容小覷。
商紅葉選擇老九,真是白白便宜他了。
若是拉攏老九,自然也就順便拉攏了鎮北王。
但是,之前老九封王,他因為左相離京的事情,心中怨恨,只送了一千兩銀子,作為隨禮。
這一千兩的賀禮,對于普通人家來說,自然是一筆巨款。
但對于他們這種皇子來說,這就是明晃晃的打臉。
可以說,因為賀禮的事情,他和老九,就算沒有完全鬧崩,那也是近乎老死不相往來。
現在讓他主動去招攬方恆,他如何拉得下這個臉面?
他可是大乾太子,一國儲君啊!
太子的心思,鄔先生洞若觀火,了然于心。
他也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坐著,笑而不語,等著太子做出決斷。
面子這種事情,終究是要太子親自放下。
如果太子自己過不了那一關,那麼……
他只好推一把了。
“鄔先生,此事……再議!”
糾結了半天後,太子依舊沒有拿定主意,只能敷衍地說道。
鄔先生心中,微微嘆了口氣,起身拱手一禮,說著。
“殿下,之前你受小人挑撥,離間了你和九殿下之間的兄弟感情。”
“陛下若是知曉,心中會怎麼想?”
太子聞言,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他握緊了手中的茶盞,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似乎在這短短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念頭。
“殿下不妨處理了小人,再補九殿下一份厚禮。”
“陛下見到了,也一定會非常欣慰你們之間兄弟和睦。”
鄔先生繼續說道,這一番話,算是給足了太子面子和台階下。
一千兩銀子的事情,不是太子的錯!
是有小人挑撥離間,太子你只是一時失察。
听完鄔先生的話後,太子臉色微變,態度果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鄔先生所言極是!”
“都是奸佞小人,誤導了孤,才離間了孤和九弟之間的感情。”
“不過,鄔先生,你覺得孤應該補一份什麼厚禮?”
見太子回心轉意,鄔先生微微頷首。
至于厚禮?
早在他入東宮面見太子之前,他依舊已經打听好了。
“啟稟殿下,九皇子曾經想要在皇室寶庫中,兌換三生石,卻求而不得。”
“若是殿下願意忍痛割愛,定然能讓九皇子,感受到殿下你的一番真心。”
“過幾日,便是楚驍野的頭七。”
“九皇子定然會前去祭奠。”
“到時候,眾目睽睽之下,殿下你送出三生石,九皇子定然無法推辭。”
三生石!
太子愣了一下,東宮庫房之中,的確有三生石。
他本想請徐大師來,為手下大將陸藏鋒,煉制一件重寶,來收買人心。
只是徐大師手中正在煉制寶物,一時間脫不開身。
因此煉制重寶的事情,也拖後了,三生石並沒有用掉。
用三生石來拉攏九弟,此計甚妙!
最重要的是,楚驍野頭七的時候,肯定有父皇的眼線。
到時候,自己這一番兄友弟恭的做派,定然會得到父皇贊許。
想通了這一切之後,太子微微頷首,感慨一聲。
“鄔先生,你可真是孤的臥龍鳳雛啊!”
……
數日之後。
楚驍野頭七,方恆穿著一身蟒袍,前往吊唁。
楚府門口,一片縞素。
朱紅的大門上,掛著白幡。
幡布隨風輕曳,發出低沉的沙沙聲。
門梁上的燈籠,也換成了白色。
微弱的燭光透過白紙,顯得格外清冷孤寂。
自從楚驍野這位神將隕落之後,整個楚家,就陷入悲傷哀痛之中。
楚家,大乾新貴,從楚驍野這一代,才開始發家。
底蘊遠不如雲台閣二十四功臣這類開國元勛。
可以說,楚驍野就是整個楚家的頂梁柱。
楚驍野隕落之後,整個楚家,就開始沒落了。
甚至連一個三品武將都拿不出手。
不過即便這樣,楚府門口,依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和楚家孤苦淒涼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今日是楚驍野的頭七,凡是有點臉面的,都來吊唁了。
吊唁之事,除了給楚家一個面子之外。
最重要的是,不能在元初帝心目中,落了下乘。
如今的玉京城,有四件事情,備受熱議。
其一,自然是劍閣聖女逃婚一事,幾乎傳得大街小巷,人盡皆知。
光是去茶樓,都能听到十幾個不同的版本。
有說劍閣聖女,為愛逃婚。
也有的說,神霄派道子,長得奇丑無比,嚇跑了劍閣聖女。
至于其中真正的原因,凡夫俗子,自然是毫無所知。
只有在朝廷上層,隱隱察覺,此事或許和劍閣的內亂和爭斗有關。
其二,便是梅園一案的追查,紂絕陰的身份到底是誰。
其三,乃是誅神大陣的修復。
至于最後一件事情,那就和楚驍野有關了。
楚驍野乃是五城神禁軍的指揮使。
他隕落之後,就要選出新一任的指揮使。
五城神禁軍,掌握誅神大陣,乃是玉京城內,一支極強的力量。
因此,五城指揮使一職的爭奪,在朝中早已進入白熱化的程度。
不說候選人有哪些。
光是要提拔幾人,都還爭論不定。
楚驍野,既是五城指揮使,又是三十六神將之一。
這是兩個不同的身份。
有大臣提議,直接在武道宿將之中,選拔神將,兼任五城指揮使。
這就是一個名額。
也有大臣提議,五城指揮使和神將,是兩個名額,不可綁定在一起。
從現有的神將之中,選一人擔任五城指揮使一職。
另外,再挑選一員武道宿將,提拔為神將。
總之,兩種說法,在朝中爭論不休。
今日楚府吊唁,無疑五城指揮使和神將一職,牽動在場每一個人的人心。
在楚驍野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之後,方恆便退出靈堂。
剛剛走出靈堂,就有一個小黃門,匆匆跑過來。
“殿下,太子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