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左右這句話,落到太子和二皇子耳中,顯得分外刺耳。
如同一根尖刺,狠狠地扎在他們兩人的心頭上。
他們身為兄長,居然被皇弟屏退了。
更何況,他們一個太子,一個親王。
論地位,都在方恆這個郡王之上。
有什麼事情,是郡王能知道,但是他們沒資格旁听的?
元初帝臉色一頓,微微頷首。
“太子,秦王,你們二人先退下吧。”
太子和二皇子兩人,心頭一沉,深深地看了一眼方恆。
“老九,你到底有何能耐,竟能讓父皇如此重視?”
太子臉色陰沉,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心中暗自思忖。
至于二皇子,則是眯起雙眼,看似不在意,心中卻犯起了嘀咕。
“父皇對九皇弟的偏愛,未免太過明顯了。”
“難道……聖皇稻在父皇的心目中,就真這麼重要?”
元初帝的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口含先天,令人無法抗拒。
雖然心有不滿,但太子二人也只能退去。
“兒臣告退!”
甦公公立于殿角,低眉垂目,仿佛一尊石像暗中看著這一幕,心中幽然一笑。
九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遠勝于他的爵位。
就連黃老都被派去給九殿下當護道人,可見陛下的疼愛。
陛下的心思,恐怕是……
等到太子和二皇子退出養心殿之後。
元初帝臉色凝重,目光如炬,沉聲問道。
“現在,可以說了吧。”
方恆沒有立刻回話,而是微微扭頭,看向元初帝身後的甦公公。
甦公公︰???
怎麼,連我都要走?
這過分了吧!
元初帝微微一愣,隨後反應過來,輕輕咳嗽一聲。
甦公公不愧是伺候了元初帝幾十年的老人,頓時心領神會,低聲說道。
“陛下,淑妃娘娘那邊,缺少些物件,老奴這就去瞧瞧。”
說罷,甦公公輕手輕腳地,退出養心殿。
養心殿之中。
只剩下方恆和元初帝兩人。
寂靜一片,落針可聞。
這時候,元初帝對方恆口中的事情,越發的好奇。
他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連甦公公都要屏退。
方恆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後,緩緩說道。
“父皇,兒臣監察誅神大陣,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元初帝的腰板,微微坐直,神態威嚴地問道。
“接著說!”
“在誅神大陣中,兒臣察覺,神性有異動。”
“兒臣懷疑,神性之中,有邪神孕育。”
“此邪神,出自黃泉主之神性,恐與黃泉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紂絕陰信仰的邪神,十有八九,便是這新誕生的邪神。”
“還請父皇速速決斷,以絕後患。”
“若是邪神出世,對于玉京城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方恆目光深邃,語氣低沉而凝重。
話音落下。
養心殿的氣氛,越發肅穆。
空氣靜謐得,只剩下燭火輕微的搖曳聲。
元初帝听完方恆的話,端坐于龍椅之上。
神情淡漠,目光深邃如淵,令人難以捉摸。
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
只有手中的玉扳指,被指尖輕輕摩挲,發出擦拭絲絹的輕微聲音。
見元初帝遲遲沒有回應,方恆有些按捺不住,輕喚一聲。
“父皇……”
然而,不等方恆把話說完,元初帝威嚴的國字臉上,突然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仿佛冬日的暖陽,瞬間打破了殿中的肅殺之氣。
“恆兒,你這段時間修煉,是不是眉心之中,感覺鼓鼓脹脹的?”
“呃?”
方恆愣了一下,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
完全沒有料到,元初帝的思維,居然如此跳躍。
關注點,不應該在邪神身上嗎?
怎麼關心起自己的修為了?
但他很快收斂心神,微微頷首,拱手答道。
“父皇明鑒。”
“兒臣最近這段時日,修煉之時,眉心的確鼓脹。”
“不錯!”
“這代表你在御物境中的修煉,已經摸到了瓶頸。”
“神念變強,幾乎要滿溢出來了,所以才有鼓脹的感覺。”
“今日,父皇助你一臂之力!”
元初帝眼中閃過一絲贊許,聲音中帶著幾分欣慰。
“多謝父皇栽培。”
“修煉之事,並不著急……”
方恆還想把話題繞回來,但是元初帝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只听到元初帝厲喝一聲。
如同黃鐘大呂,當頭棒喝。
“凝神靜氣!”
“緊守靈台!”
“運轉功法!”
元初帝的話語,好似口含先天,讓方恆不自覺地,跟著元初帝的命令來行動。
凝神靜氣,緊守靈台,運轉萬古長青經。
緊接著,在方恆神念的感知之中。
元初帝身上氣機一變,仿佛變成了洪荒猛獸一般。
泰山壓頂的壓力,撲面而來。
好似狂風暴雨,又如驚濤駭浪。
方恆只覺得自己是暴風雨之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會覆滅。
看似凶險的情況,但是【先覺避凶】命格,卻毫無反應。
因為元初帝的所作所為,毫無殺氣,反而是在助方恆一臂之力。
重巒迭嶂,連綿不絕的壓力。
疾風驟雨一般,落在方恆的眉心之上。
方恆只覺得,眉心之中的鼓脹之感,越發的濃郁。
但是在這鼓脹之感中,好似有什麼新的生命,在破土而出。
嚓!
嚓!
嚓!
玻璃破碎的聲音,在方恆耳邊響起。
大音希聲,這玻璃破碎聲,只有方恆一人听到。
然後……
轟鳴一聲!
炸裂開來!
一股更加堅韌而強橫的神念,在泥丸宮中誕生,彌漫開來,覆蓋了整個養心殿。
若是平時,用神念掃蕩養心殿,妥妥的大不敬之罪。
只是今晚,元初帝卻不以為意,反而目光深邃,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嘴角含笑,滿意地點點頭,露出贊許的表情。
“璞玉當琢!”
“今日,父皇再助你一臂之力!”
元初帝低沉的嗓音,如古鐘撞破沉寂。
右手虛抬間,養心殿內靈氣轟然沸騰。
養心殿中,靈氣涌動,好似被一只無形巨手,攪動一般。
穹頂星河倒懸,殿中驟起密雨。
淅淅瀝瀝!
密密麻麻!
連綿細雨,在養心殿中悄然落下。
好似春雨,滋潤大地萬物。
若是在場有其他人,定然會看到。
這哪里是什麼春雨?
而是靈氣精煉到極點,幻化出來的靈氣之雨。
每一滴雨水,都蘊含著磅礡的靈力。
靈雨落在方恆身上,好似春風,潤物細無聲。
悄然之間,被方恆吸收,融入四肢百骸之中。
吸收了這些靈雨後,方恆身上,氣機節節攀升。
仿佛一株幼苗在雨水的滋潤下,迅速茁壯成長。
這攀升的氣機,足足持續了一盞茶的工夫之後,方才停了下來。
呼——
方恆長吐一口濁氣,緩緩睜開雙眼。
只覺得神清氣爽,好似跑了一萬米之後,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坦。
內視眉心,發現自己的神念,足足提升了一倍有余。
這是……御物後期!
不對,是御物後期大圓滿!
可以沖擊玉液境瓶頸了!
方恆這時候才駭然發現,元初帝口中的一臂之力,可不僅僅是一臂之力。
不僅幫助他突破了瓶頸,還一口氣幫他免去了御物後期的修煉。
方恆估摸著,即便以他【天生仙種】的修煉速度,至少也節省了將近一個月的修煉時間。
“兒臣多謝父皇。”
方恆拱手,面露恭敬之色。
他知道,看似元初帝只是幫助他提升修為。
論賞賜的豐厚,可能還比不上進一次皇室寶庫。
但是,這可是元初帝親自出手。
其中含義,大有說法。
遠不是一次皇室寶庫的機會能相提並論的。
“回去好好鞏固修為。”
“另外,多和商紅葉見見面,好好相處,增進感情。”
元初帝威嚴的聲音,在養心殿之中回蕩。
“兒臣遵命!”
他領命,嘴唇蠕動幾下,突然發現,自己被元初帝擺了一道。
元初帝一直在岔開話題,不想糾纏先天神靈的話題。
在助方恆突破瓶頸之後,這一番話,已經有了送客的意味。
方恆心中暗暗感慨。
姜終究是老的辣!
他已經錯過了追問的時機。
在元初帝已經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這時候若是繼續追問,就是犯了忌諱。
無奈地嘆息一聲後,方恆拱手說道。
“兒臣告退!”
……
皇宮之中。
月華如銀紗傾瀉在九重宮闕的琉璃瓦上。
兩位蟒袍皇子踏著青玉磚的霜痕並肩而行。
柔和而朦朧的月色,落在兩人身上,似乎撫平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
只是,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
即便是隔著十幾丈之遠,都能聞得一清二楚。
太子神情陰郁,忽然駐足,嘴角掛著冷笑。
“二弟,你可真是好手段。”
“連父皇的黑冰台,都能滲透進去。”
二皇子聞言,眉頭一挑。
對于太子的無能狂怒,他只是輕蔑笑了笑。
“大哥,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
“黑冰台,直屬于父皇,我身為兒臣,哪敢插手。”
“黑冰台听我命令,那是遵從父皇的皇命,與我配合罷了。”
“我只是在為父皇辦事分憂,還請大哥你不要大驚小怪的。”
二皇子嘴角微微上揚,非常隱晦。
但話語中的得意,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就如程寒松所料,他向父皇稟告了紂絕陰可能是厲帝後人之後。
元初帝便讓黑冰台配合自己,暗中調查紂絕陰和厲帝後人的關聯。
只不過,黑冰台與二皇子之間的配合。
落在太子的眼中,卻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
太子徹底繃不住了。
黑冰台,素來是直屬于天子的力量。
任何人,都無法染指滲透。
今日,元初帝居然讓黑冰台這麼重要的力量,讓二皇子接觸。
其中的意味,讓太子感覺不寒而栗。
自己這位二弟,威脅太大了!
“分憂?”
“孤倒是想知道,二弟你在為父皇分憂什麼?”太子不服輸地冷哼一聲。
听到太子的冷哼,二皇子非但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心中還越發地得意和振奮。
大哥,你破防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連月光都顯得格外冰冷。
二皇子站在原地,微微一笑,淡淡說道。
“大哥,我的事情,你莫要打听。”
“你不該知道的,就不要好奇去知道。”
“不然,惹惱了父皇,可沒有你好果子吃。”
“還有……我在為父分憂,就連九弟,也知道為父分憂。”
“大哥你身為長兄,你又在做什麼?”
“與其整日動小心思,還不如多干點實事,真的做出點成績,給父皇看看。”
說罷,二皇子揚長而去,腦袋微微上揚。
夜色如墨,月華如霜。
只留下太子陰沉而憤怒的背影,雙拳緊握,骨節發白,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的目光如刀,死死盯著二皇子離去的方向,聲音低沉而冰冷。
“二弟,你莫要得意!”
“別以為有神農谷撐腰,就能挑戰孤的地位。”
“母妃乃神霄派出身,神霄派定然會支持孤。”
“除了神霄派之外,等神霄派和劍閣完成聯姻,劍閣也會成為孤的助力。”
外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太子已經知曉,劍閣聖女下嫁神霄派道子一事。
當代皇子之中,並沒有出身劍閣的皇子。
因此,劍閣遲遲沒有支持的對象。
等劍閣和神霄派聯姻之後,不支持孤,還能支持誰?
太子眸子之中,閃爍著幽光。
在夜色之下,越發深邃。
……
王府。
等到方恆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子時了。
雲夢嵐也沒有睡,一直在等待方恆歸來。
她的年紀,本就是輕熟女。
自從成為方恆妾室之後,似乎就開啟了某種奇怪的開關。
食髓知味,每日都要來安慰方恆。
兩個時辰之後。
東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雲夢嵐終究是體弱,頂不住昏睡過去。
昏迷之前,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殿下好像又變強了!
方恆看著身旁沉睡的美人,他卻沒有一絲睡意。
腦海中,回想著養心殿中的對話。
越思索,越覺得古怪。
父皇,三番兩次地岔開話題,顯然是故意的。
就是不想和他聊誅神大陣以及先天神靈的事情。
從元初帝古怪的表現來看,他絕對知道誅神大陣中的事情。
甚至,說不定……
這就是大乾歷代天子的計劃。
造神!
造神!
誰是神?
誅神大陣中的哪位?
還是……父皇?
諸多念頭,在方恆腦海中涌現。
只可惜,這些都只是他的猜測。
具體的情況,恐怕只有元初帝一人知曉。
元初帝的計劃,方恆猜不出來。
但是……
這件事情上,方恆也打算有自己的謀劃。
肉吃不到,湯總要喝上一口吧。
但如何落子,如何布置,卻還需要好好想想。
另外,紂絕陰,也想分一杯羹。
嗯——
首先要辦的,就是把紂絕陰踢出局。
除了誅神大陣之外,荒古詭廟中的太祖劍氣,也值得謀劃。
即便這道劍氣,是萬年之前,太祖留下的。
但時隔萬年,劍氣威力,依舊裂石穿雲,摧枯拉朽。
那道劍氣,方恆可是眼饞得很啊。
劍法,乃是太祖最擅長的手段。
當初太祖能夠橫壓六合八荒,成為他那個時代,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這一手劍法,功不可沒。
一劍出,神州動。
魑魅魍魎,望風而逃。
太祖的劍,就是有如此霸道的震懾力。
即便是十大道庭,面對太祖手中的劍氣,也只能低下高傲的頭顱。
放眼太祖一朝,十大道庭實際上非常低調的。
對于朝廷的命令,也是能听從,盡量听從,能配合,盡量配合。
直到太祖羽化,太宗登基,十大道庭,才重新抬頭。
無他!
並非太宗不勵精圖治。
只是太宗,沒有太祖那橫壓一個時代的實力。
橫壓一個時代的絕代強者,並非每個時代,都能誕生一位。
能誕生出太祖這樣橫壓一個時代的強者,純屬巧合。
在絕大部分時間中,頂層戰力,都是在五五開之間。
十二境強者之間交手,很難分出勝負。
即便能分出勝負,也很難定生死。
因此,在平常時候,頂層戰力之間,都是非常克制的。
也只有太祖那個混亂時期,才有手持青鋒劍,殺十二境如屠狗一般的壯舉。
“若是能封印太祖的劍氣。”
“或許,就有機會參悟出劍氣的劍意。”
太祖之劍,名動天下,劍鎮八方。
有著天下第一劍的美譽。
只可惜,大乾後續的歷代天子,再也達不到太祖在劍法上的造詣。
不過即便如此,皇極破虛劍,依舊是太乙神通中,最為頂尖的存在。
至于皇極破虛劍在太祖手上,是何等威力?
無人知曉。
因為見過的,都死于太祖劍下了。
只有當時的劍閣閣主,留下一句感慨。
“此劍,非凡人之劍。”
“乃天人之劍也!”
太祖劍法,可見一斑。
“即便不能參悟出什麼,當作底牌,也是一大殺招。”
方恆心中,暗暗低語。
只可惜,封印太祖劍氣,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封印劍氣,最常見的便是劍符。
若是尋常的劍氣,以方恆能動用的資源,很容易找到足以承載劍氣的劍符。
只是……
太祖的劍氣,可不是一般的劍氣。
尋常劍符,怕是沒有什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