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沂城北的一處宅院中,梁肅正在指揮著大車進入一進的大院中。
這原本是一處女真貴人的宅邸,在沂州被忠義軍攻破之後,就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公產,此時供給梁家兄弟居住。
梁球拿著個大蒲扇,坦胸漏乳的坐在樹蔭下,正在閉目養神,听到動靜之後睜眼說道︰“阿肅,你這是干什麼?”
梁肅沉聲說道︰“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去投奔耿京耿節度。”
梁球慌忙起身,上前拉住這名族弟的手說道︰“阿肅,你這又是為何?”
梁肅嘆了口氣,擺了擺手︰“不是立馬就走,而是三日之內,若是劉都統沒有來尋我,那我在此地待著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另謀出路。”
梁球拉著梁肅坐下︰“劉都統剛剛回來,正是繁忙之時,哪里會有那麼快就來尋咱們?過上幾日,等他清閑了,咱們上門拜訪即可。”
梁肅搖頭,眼中卻是充滿了堅定︰“兄長,若咱們是逃難而來,寸功未立,毛遂自薦也就罷了。但咱們二人可是做了天大的事情,就連魏公也對我等尊敬有加,難道還不值得劉都統親自來請嗎?”
“而若是三日之內劉都統都不來,那就說明他根本沒有將咱們放在眼中,我的滿腔志向也無從寄托,還不如早些離去。”
梁球也有些慌亂,連連搖頭︰“你這話是咋說的,就算沒有劉大郎,不還有魏公嗎?到時候咱們跟著忠義軍做事即可,魏公這里還是有體統的,總比那耿節度要好許多。”
梁肅再次搖頭︰“魏公老矣,沒有精力來做許多事情,到最後不還是劉大郎主政嗎?反觀耿節度那里,我近來也從魏公那里看了許多公文,天平軍缺少一個總攬大局之人,我在彼處,或許能獲得重用,實現生平抱負。”
梁球此時麻了爪子,他是相信李通的眼光的,既然李通覺得劉淮能成事,梁球自然也會追隨劉淮。
但這個族弟卻是個有主意的人,也是有本事的人,哪里會隨大流的跟風效忠呢?
梁球嘆了口氣,只能說道︰“那麼劉都統若是在三日之內便來了呢?”
“那也有說法的。”梁肅同樣嘆氣︰“若是第三日才來,那我也只能給他當個政務官,助他地方行政;若是明日就來,那我還有謀略奉上;若是今日便來,那我……”
話聲未落,只听到大門口一陣馬蹄聲,隨後則是響起了爽朗的聲音。
“霍,誰要搬家啊這是……這麼多的大車,莫非要出遠門?”
“兩位這是……”門口有老僕詢問道。
“哦,告訴你們家主,就說靖難大軍都統、知益都府、靖難軍節度使劉淮前來拜訪!”
那個老僕似乎是有些犯糊涂,沉默了片刻方才問道︰“貴人可否再說一遍,小老兒記性不好。”
門外之人仿佛也被噎了一下,片刻之後方才有一句哭笑不得的回答︰“老丈就說劉淮來訪即可。”
已經不用老僕來回折騰了,在听到聲音之後,梁氏兄弟就已經快步前來迎接,走到大門口之時,梁球甚至已經將衣服整理好,除了頭發依舊有些凌亂之外,鄭重的像是要上朝。
兩人聯袂走出大門,見到台階之下牽著馬,笑吟吟的青年人時,根本不敢怠慢,快速下了台階,拱手行禮︰“參見節度。”
“賢昆仲多禮了。”劉淮上前,把住二人的胳膊,將二人扶起︰“汴梁的事情我都已經听說了,若不是賢昆仲出力甚多,此番也不會如此順利。”
梁球還沒有開口,梁肅卻搶先說道︰“劉節度此言差矣,若非劉節度謀劃甚為精妙,無論誰都難以阻擋,我等也不會出這麼大的氣力。”
即便是百忙之中,梁球還是側目瞥了自家族弟一眼。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廝剛剛還說什麼要去投奔耿京,此時見到劉淮之後,就能立即拍出這麼有水平的馬屁。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劉淮聞言臉上都笑出了褶子,竟然猶如主人一般當先向著梁府走去︰“走走走,進去說,還得與賢昆仲商議大事。”
梁球與梁肅落後兩步,面面相覷。
“之前沒見劉大郎這麼開心過啊?”
“誰知道呢,應該遇到喜事了吧。”
兩人低聲竊竊私語了幾句,隨後趕緊跟了進去。
在廳堂上,三人又是寒暄了幾句,劉淮率先將話題引到了正題︰“梁尚書,我這里可沒有尚書的官位,只有一個沂州通判的位置虛位以待,還得兼顧修理沂水,整修水利,不知道梁尚書是否滿意。”
“大郎君莫要說笑了,我也早就不是什麼尚書了。”梁球先是擺了擺手,隨後方才拱手說道︰“大郎君,我願意當沂州通判,整修沂水。”
這並不是小覷于梁球,而是正常的考察,即便你以前是尚書,初來乍到也得先立下一番功勛之後,再說其他。
否則如何服眾?
而且梁球自稱善于治河,也就讓他先拿沂水這條水文比較穩定的河流試一試,省得一上手就是黃河,實力不濟再惹出大亂子來。
面對梁球的表態,劉淮也只是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了梁肅︰“梁先生可有想要做的事情。”
梁肅深吸一口氣,誠懇說道︰“願為大郎君的謀主。”
劉淮微微一愣,他原本以為梁肅想要當地方官,或者協助軍務,卻沒有想過梁肅要這個職位。
但轉念一想,梁肅的選擇又太正常了一些。
現在劉淮雖然已經被許多人看好,卻還是沒有什麼人身依附關系。
一方面在于劉淮是穿越者,將人當獨立個體看,而不是當個物什,本能反感家奴。
另一方面則在于劉淮確實太年輕了一些,勢力也比較小,許多人拉不下這個臉來,無法說出效忠之語。
並不是人人都有何伯求何三爺那種決心的。
而梁球不一樣,他已經把路給走絕了,他已經叛離了金國,而且惹出了這麼大的亂子,無論完顏亮還是完顏雍都想要宰了他。而梁肅又是的確一點也看不上宋國,除了山東義軍,他已經無路可走。
這種情況下,選擇追隨劉淮,為他的私人實在是太正常了。
若劉淮最後能成事,梁肅即便當不了獨相,獨當一面的左丞右丞還是可以當一當的。
“我的謀主可不好做。”劉淮似笑非笑的說道︰“不僅僅得在行政上有些手段,戰陣上也得粗通,還得有些陰私手段,最重要的是能看明白天下局勢。”
梁肅立即接口︰“那我就為大郎君分析天下局勢。不過……”
“不過如何?”
“不過在此之前,還望大郎君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劉淮正襟危坐︰“梁先生請問。”
梁球在一旁有些呆滯。
合著這就沒自己的事情了?
自己這個族弟當真不當人子,如何能悄咪咪的為他謀求如此高的官位,而不為自己著想呢?
但是梁球轉念一想,自己的本事是真不成,就算梁肅將他推到這個位置上來也坐不穩,只要做出一兩次錯誤判斷,即便沒有造成什麼惡果,也會被人攆走。
沒有金剛鑽,還是別攬瓷器活了。
如此想著,梁球起身,拎起茶壺,當起了端茶倒水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