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錢,你兒子怎麼跟我說話呢!“
    房間外,一道帶著哭腔的女聲劃破了房間的寧靜。
    李平生皺眉,呵呵發笑。
    楚靜就站在那里,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真絲吊帶睡裙,縴細的肩帶堪堪掛在雪白的肩頭,勾勒出驚心動魄的弧線。
    裙擺很短,堪堪遮住大腿根部,兩條修長筆直的腿在水晶吊燈下泛著象牙般的光澤。
    那張平日里嫵媚動人的臉蛋上,掛著兩行清晰的淚痕。
    一雙桃花眼哭得又紅又腫,水光瀲灩,卻死死地瞪著剛剛回來的裴錢。
    “誰家孩子會說自己的媽是自以為是的神經病?”
    楚靜呼吸急促︰“還讓我管好自己得了,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是開會所的呢。”
    “我爸年紀大了,你悠著點。”
    “你說說,這是兒子該說的話嗎!”
    裴錢也很無奈。
    一邊是自己的老婆,一邊是自己的兒子,都打不得。
    “他年輕,不懂事,你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不懂事?他都多大的人了,還不懂事?”
    楚靜像是被點燃的炮仗,尖叫起來︰“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看我不順眼,就是覺得我這個後媽礙著他了!”
    “裴錢,我不管!今天這個事,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你要是不給我一個說法,我……我跟你沒完!”
    她撂下狠話,淚水卻不爭氣地再次涌出眼眶。
    慘然一笑,像是凋零的花。
    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漸行漸遠,直至徹底消失。
    “吱呀——”
    旁邊的房門被輕輕推開。
    李平生從里面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神情。
    裴錢看到李平生也並不意外︰“老夫少妻,就是這樣。”
    “讓你見笑了。”
    李平生沉默著,一步步走到裴錢面前。
    然後,在裴錢略帶詫異的目光中,他猛地彎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九十度。
    “干爹,對不起。”
    “之前是我不懂事,出言不遜,冒犯了您。”
    李平生抬起頭,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敬畏。
    “我不該懷疑您的為人,更不該用我那點淺薄的見識,去揣度您的格局。”
    “我向您道歉。”
    裴錢呵呵一笑︰“是老徐跟你說什麼了?”
    “他沒說什麼。”
    李平生用力的搖頭︰“他只說,讓我跟著您,好好看,好好學,您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
    “他說,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听到最後這九個字,裴錢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似是嘲諷,又似是感嘆。
    他搖了搖頭。
    “這個老徐啊……都到這個份上了,就會整這些虛的。”
    他將茶杯放在桌上,抬眼看著李平生。
    “平生,坐。”
    李平生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腰桿挺得筆直,像個等待聆听教誨的小學生。
    “既然老徐讓你跟我學,那我就送你幾句話。”
    裴錢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
    李平生重重地點了點頭︰“您說。”
    “第一句話,”裴錢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官場之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有的,只是永恆的利益。”
    李平生的瞳孔驟然一縮,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
    “那……昨天還斗得你死我活的人,今天就能和平相處。”
    “只要利益足夠大,所謂的恩怨情仇,不過是一張可以隨時撕掉的廢紙。”
    “這就是政治,殘酷,但真實。”
    李平生沉默了,他感覺自己過去二十多年建立起來的世界觀,正在被一句話徹底顛覆。
    裴錢沒有給他太多消化的時間,繼續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句話,人,為什麼會貪?”
    他盯著李平生,提出了一個問題。
    李平生想了想,謹慎地回答︰“因為欲望。”
    “不全對。”
    裴錢搖了搖頭。
    “是因為他們很聰明。”
    “聰明?”李平生更加困惑了。
    “對,聰明。”裴錢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們會用自己的聰明,去構建一套完美的邏輯,去粉飾自己的貪婪,去規避所有的風險。”
    “他們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侵吞國家財產的行為,包裝成盤活資產的壯舉。”
    “他們甚至能把自己都給騙過去,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是合理的。”
    “所以,你想查他們,想扳倒他們,光有一腔熱血和所謂的正義,是遠遠不夠的。”
    “你必須,比他們更聰明。”
    “你要比他們更懂得利用規則,更擅長洞察人心,用他們的聰明,來擊敗他們的聰明。”
    李平生听得背後陣陣發涼。
    他仿佛看到了一張無形的大網,而那些聰明人,就是網上最狡猾的蜘蛛。
    裴錢端起茶,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句話,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話。”
    “任何一個想要在官場上立足的官員,手里,都必須掌握屬于自己的江湖勢力。”
    “什麼?!”
    李平生這次是真的驚得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
    “江湖勢力?裴叔,那……那不是黑惡勢力嗎?我們是國家干部,怎麼能……”
    “糊涂!”
    裴錢低喝一聲,打斷了他。
    “我說的江湖勢力,不是讓你去燒殺搶掠,去欺壓百姓!”
    “官場上的斗爭,很多時候,是見不得光的。”
    “有些髒活,累活,得罪人的活,你自己能去干嗎?”
    “有些見不得光的人,擺不上台面的事,你能用官方的身份去處理嗎?”
    “不能!”裴錢自問自答,“規矩之內的事情,我們照章辦事。可規矩之外的威脅呢?那些來自暗處的冷箭呢?”
    “江湖勢力,就是你養在暗處的一條狗,一條狼!”
    “它能幫你處理掉那些官方力量不便出面的麻煩,能在關鍵時刻,替你擋刀,甚至……替你去咬人。”
    “它不是讓你作惡的工具,而是讓你在這吃人的官場里,能活下去的……”
    “保命的利器!”
    最後四個字,裴錢說得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李平生徹底呆住了。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停止了運轉,裴錢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瘋狂地沖擊著他的認知。
    利益、聰明、江湖……
    這三個詞,像三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