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生剛要說話，隨手扔在沙發上的手機就突兀地震動起來。
嗡——嗡——
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
阿湯。
李平生眉梢微微一挑，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劃，接通了電話。
“你倒是會掐時候，算準了我剛下飛機，剛有空？”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標志性的苦笑，帶著幾分沙啞︰“李助理，您就別笑話我了，我哪有那本事？”
“就是湊巧，湊巧而已。”
李平生沒有接話，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不相信巧合。
阿湯這種在刀口上舔血過活的人，他的每一次“湊巧”，背後都藏著萬無一失的準備。
“說吧，找我什麼事？”
李平生沒有猶豫。
“開發區這邊，鄉鎮的資源我都幫你理順了。”
阿湯的聲音轉為平鋪直敘的匯報，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緒︰“一些見不得光的尾巴，也掃干淨了。”
“過段時間，我會把一份完整的、干淨的名單和賬目，交到您手上。”
李平生不置可否，阿湯進行了越迅速，他越覺得阿湯後面有點可怕。
不過現在是雙刃劍，對自己還是有利的。
“辛苦了。”
李平生淡淡地說道。
“這些事，你看著辦就好，不用事事向我匯報。”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變得粘稠起來。
李平生能清晰地听到，阿湯那邊的呼吸聲，變得有些沉重。
來了。
他心里閃過這個念頭。
前面那些話，不過是開胃菜，現在要上的，才是真正的主菜。
果然，阿湯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語氣里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李助理，接下來這件事，我需要正式向您……匯報。”
“說。”
只有一個字，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我想……”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掂量那個詞的重量。
“……弄個人。”
房間里靜得可怕。
窗外的車水馬龍仿佛被一道無形的牆隔絕在外。
李平生的聲音冷得像冰。
“誰？”
“池維松。”
阿湯吐出這個名字，仿佛吐出了一口毒液。
李平生看著裴強，裴強搖搖頭。
別看我，我不知道。
“為什麼？”
李平生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他過界了。”
阿湯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森然殺意。
“第一，他在官面上給我們使絆子，通過顧清如那邊的關系，卡我們的項目審批，給我們的企業找各種環保、消防的麻煩。”
“這些是規矩內的玩法，我們認。”
“斗嘛，總得有來有回。”
“但是，他不該用下三濫的手段。”
阿湯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壓抑的憤怒。
“他找人去我們一個核心骨干的家里鬧，說人家在外面養小三，有私生子，把他老婆逼得差點跳樓。”
“他還找人偽造證據，舉報我們一個負責財務的兄弟貪污，紀委的人來來回回查了三遍，人雖然沒事，但名聲徹底臭了，在單位里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李平生點頭，是有點煩。
“這還不是最惡心的。”
阿湯深吸了一口氣︰“他找人去接觸我們下面人的子女，用面粉，用賭局，用各種桃色陷阱，把好好的孩子往火坑里推。”
“他甚至讓人去接近我們兄弟的父母，用什麼高回報的理財產品，把老人家一輩子的養老金騙個精光。”
“李助理，您能想象嗎？”
“一個跟著我們拼了十幾年，把身家性命都押在我們身上的兄弟，一夜之間，兒子面粉被抓，父母因為養老金被騙光，心髒病發送進醫院搶救。”
“家，就這麼毀了。”
“這不是斗爭，這是刨人祖墳，這是斷子絕孫的手段！”
阿湯的聲音里充滿了暴戾︰“這種人，就不配活著。”
“所以，我想把他處理掉。”
“讓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地消失。”
他說完了。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李平生也沉默了。
他知道，阿湯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從個人情感上，他覺得池維松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但是……
李平生搖頭︰“阿湯，我是官，我是市長助理，代表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林市長！”
“所以，你說的這件事，我不可能支持你。”
“我不會點頭，不會默許，更不會提供任何幫助。”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電話那頭，阿湯也沉默了。
“我明白了。”
“對不起，李助理。”
“我不該用這件事來打擾您。”
“這個電話，是我打錯了。”
阿湯掛斷了電話，李平生緩緩地將手機舉起，然後猛地朝著對面的牆壁砸了過去！
啪！
手機屏幕四分五裂，李平生也四分五裂。
所有的憤怒和憋屈，都堵在胸口，發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阿湯打這個電話，根本就不是來征求他的同意！
一個決定要殺人的人，怎麼可能還需要別人的批準？
他只是來……
通知他！
他用一種匯報工作的口吻，把一件即將發生的謀殺，變成了一件需要“備案”的公事。
你告訴我了，我就是知道了！
從這一刻起，池維松的死，就像一顆定時炸彈，綁在了我的身上！
他死了，我知道內情，卻不能說。
他如果僥幸沒死，他一定會把這筆賬，連本帶利地算在我頭上！
進一步，是萬丈深淵。
退一步，是泥潭沼澤。
阿湯用一個電話，就將他李平生，死死地釘在了旁觀者的位置上。
一個知情不報、無法脫身的旁觀者。
“姐夫，這個阿湯好手段，怎麼……需要報警嗎？”
裴強也不得不對阿湯豎起大拇指。
“怎麼報警？”
李平生搖頭說道︰“剛才的通話我沒有錄音，就算有，我也不可能報警，因為人家只是一個想法，還沒有實施。”
“這才是阿湯的高明之處。”
李平生搖頭嘆息，怎麼辦？
這事還能怎麼樣？
就很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