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夜看了那個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廚娘一眼，隨後對旁邊的親兵道︰“把姜娘子帶上來。”
姜恬被帶過來時，表情鎮定得很，沒有任何被嚇到的跡象。
她看著在一旁哭泣的林廚娘，又看了看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的元夜，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將軍找我有何事？”
“是你給的菜譜？”
姜恬笑著點點頭︰“將軍日理萬機，若是吃不好，睡不好，哪有力氣行軍打仗？我幫不上大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自然是責無旁貸。我本是京城人，學的也是京城的風味，提供一張菜譜不在話下。”
“將軍吃得可好？”
元夜簡直要被這個女人的厚臉皮給驚到了。
她是沒看到旁邊瑟瑟發抖的林廚娘嗎？
如此輕描淡寫地問他吃得怎麼樣，一點懼怕之心都沒有。
元夜甚至不明白這個女子的腦子里在想些什麼，平白無故地招人厭棄，是件好事嗎？
看了一眼林廚娘，元夜下了命令︰“你先下去吧。”
林廚娘立即就走了，她沒見過大世面，今日被找過來問詢，已經嚇破了膽子。
營帳內轉眼間就只剩下親兵，姜恬，以及元夜自己。
看了兩個親兵一眼，元夜道︰“你們也下去吧。”
等他們一走，營帳內就剩兩人了。
姜恬好像沒有意識到對面的人對她的不喜，還笑著問他︰“將軍，你我的約定，我大概快要完成了，你是不是該給我安排一樁活計了？”
元夜用一種有些深沉的目光看著她︰“你就非要追隨我不可嗎？”
“是。離開了你，我活得沒有意思。”
元夜冷笑了一下︰“你想留下來，那便留下來吧。把你的真名報上來，我得先派人去查查你是否說了謊。你身上若是有其他的謎團……把你留在我身邊，那我豈不是作繭自縛。”
說完後，他觀察著姜恬表情的變化。
姜恬看上去並不焦慮，她笑道︰“我的本名叫做姜恬，父親叫江子遠，他是某個書院的院長，我的丈夫早就在我中毒‘病逝’後另娶了，您不必擔憂我說謊。”
她的坦然沒有讓元夜放下戒心︰“你是否說謊，調查了才清楚。我派去的人回來之前，你繼續砍柴，退下吧。”
姜恬沒有立即離開，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將軍，這些菜其實我都會做，我做得應當比林廚娘的味道好一些。您若是害怕我下毒，我可以為您試完菜，再找人端上來。”
“退下。”
元夜顯然並不想再听她說一些有的沒的。
看出他已然不耐煩，姜恬這次沒有再打擾，立即就離開了。
她一走，元夜就找了人，讓他們去京城調查。
接下來的幾日，元夜還是吃著他的粗羹淡飯。
林廚娘老實了，再也不敢亂來。
她回去還跟姜恬吵了一架，說她差點害了她，只是大家都不太信。
姜恬在短短幾日內就積累起了好人緣。
她為人慷慨，送劈柴機，得知他們不久後就要去往邊疆，還給每一個人都送上了能保存極久的肉干。
哪怕他們在路上不愁吃喝，可人家送的是肉啊。
誰舍得自己掏銀子買肉在路上吃。
她的心意到了，眾人對她的印象自然變好了。
林廚娘後來也改變了口風，因為姜恬送了她一身好料子做的衣裳。
原本林廚娘就沒有收到懲戒，她都不知道將軍是為何把她叫去。
擔驚受怕幾天，她還是做著原來的廚娘，心里的那口怒氣就漸漸消下去了。
等姜恬把那身她這輩子都沒穿過的好衣裳送到她的面前，林廚娘自然是一句話都舍不得說她了。
大家都在親近姜恬，只有王嬸十分憂慮。
姜恬身上的銀票，是她親自看過的。
本身有了那筆錢財，姜恬在這座城里安家落戶都簡簡單單。
可問題就是——她出手太大方。
又是買菜，又是弄劈柴機，如今還給全營上下買肉干，給林廚娘做衣裳……她手里還能有多少銀子？
王嬸是真看不懂姜恬是怎麼想的了，她穿著姜恬給她買的新衣裳，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暗處關照一下她。
姜恬在營中的那些動作，沒有避人，元夜看在眼里。
她拉攏人心，不就是為了以後她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小市民的生存手段，他不過問。
他只需要看看這女人身上到底有沒有危險。
元夜派出去的人在幾日之後回來了，這時距離他們前往邊疆只剩不到三日。
看到手下傳回來的情報，元夜終于確信，姜恬說的都是真的。
江子遠的確有個女兒叫江�，她嫁給了江子遠的某個學生。
那個學生中舉之後就想另娶，後來就傳出他的妻子重病在床離世的消息。
如今他正是新婚燕爾。
至于畫像——那倒是沒有。
一個深宅的婦人，誰會平白無故給她畫像。
派去的人也不能打草驚蛇，畢竟京城中有太多的眼楮。
更何況，查到這里，已經夠詳盡了。
姜恬倒是沒說假話。
各方面都對得上。
元夜思索了很久，又命人把姜恬帶上來。
這段日子她日日砍柴，雖沒有累到精疲力盡，但比之前瘦了一些，精氣神倒是好了不少。
“我這里沒什麼差事能給你做，既然你懂京城的菜肴，往後我的飯菜就由你來做。你若是要給我下毒，那我一定會讓你死得比我更快。”
不知道為什麼，哪怕各方的探查都沒有問題，元夜還是不能全然信任她。
姜恬對他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她恭敬地對他行了禮︰“是，往後我定然會為將軍肝腦涂地。另外，將軍，我還有一物相贈。”
元夜看著她，沉聲問︰“你要送我什麼？”
在他的注視下，姜恬拿出了一個小瓶。
“我知曉，如今我可能無法讓將軍信任，畢竟我只是您半路上撿到的一個女子而已。為了能夠在您的身旁侍奉您，我去求了陳大夫，他給了我一枚毒藥。這毒藥只有一枚解藥，解藥如今就在這瓶子里——請將軍笑納。”
姜恬倒出了一枚紅的藥丸，對元夜展示了一番，隨後就干脆咽下去了。
藥丸的氣味極為濃重，其中有一味材料無法偽造，元夜認得這種毒，自然清楚姜恬吃的是真毒藥。
吃完後，姜恬就把瓶子遞給了元夜。
看她如此行事，元夜的表情微微變了變，他的神色有些莫測。
一年之內，不服解藥，中毒者必死無疑。
且只有一枚解藥。
這女子對自己可真是夠狠。
明明她身上的毒剛解了不久。
看她臉上風輕雲淡的笑，元夜的眸光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