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上，寧衛東獨自來到工地。
今天招工的場景依然是熱火朝天。
昨天的時候，還有不少人持觀望態度，覺著不可能有這樣的好事。
但是昨天一天，兩千多人登記，一個人拿了十塊錢的安家費，這可是真金白銀的給，立即打消了顧慮。
今天來排隊的，比昨天還多，甚至有怕排不上，後半夜，天沒亮，就早早來了。
寧衛東來的時候，在廠區排隊登記的就有兩千多人。
昨天安寧估計一個星期能招一萬人，現在一看還是保守了，看今天的形勢，用不了一星期，最多五天就足夠了。
寧衛東來後不久，王元平就來了。
本來寧衛東在外邊看熱鬧，見是王元平立即回到屋里。
安寧也跟著進去。
昨天吳四蒯一走，寧衛東就把王元平派出去盯著。
突然來這麼個人，一上來就弄這麼大一個投名狀，听他三言兩語就信了他才怪。
寧衛東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點頭哈腰，眼神飄忽，一看就心術不正。
果不其然，王元平進來匯報︰“領導，已經確定了，吳四蒯是李小明的人，昨天晚上……”
吧啦吧啦一說，旁邊的安寧崇拜的看向寧衛東，情況竟然跟寧衛東昨天猜測的大差不差。
寧衛東倒是沒什麼反應，對他來說這個吳四蒯究竟是不是敵人安排的其實不重要。
因為從一開始寧衛東也沒打算真要拿三噸炸藥。
固然有了這些炸藥，算是一招天地同壽的底牌，足以讓漢東的地方派忌憚。
可寧衛東壓根沒有跟他們同歸于盡的想法。
說白了，就算在南平縣徹底失敗了，大不了損失一些前期投資，換個地方也不是不行。
如果對面真這麼大決心，硬要把他攆走。
寧衛東就沒辦法了，有時候該止損就得止損。
歸根結底這是一場博弈，而不是莽夫之間的搏命。
就算吳四蒯沒有二心，寧衛東把那三噸炸藥弄來，反而是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
等王元平匯報完了，寧衛東把他打發出去。
安寧問道︰“衛東，你打算怎麼辦？”
寧衛東冷笑道︰“你說這三噸炸藥真是吳四蒯二姐夫他爸，在當采石場場長的時候藏下來的？”
安寧一愣︰“這怎麼可能，誰沒事兒藏這麼多炸藥干什麼？既然是陰謀……”
說到這里，她也反應過來︰“你是說~從這些炸藥入手，我們反將一軍？”
寧衛東一笑，輕佻的托起她下巴︰“還是我安姐聰明。”
安寧心頭蕩漾，雖然寧衛東來了好些天，但這邊的情況緊急，他倆也沒機會親熱。
此時更也不合適，她反手抓住寧衛東的手，放在唇邊親一下，卻沒忘了正事︰“具體怎麼辦？”
寧衛東道︰“這就不用你操心了，等回頭我找趙立春，讓他出面。”
安寧點頭，這件事的確趙立春出面最合適。
……
與此同時，李主任的臉色難看︰“你說什麼？昨晚上你跟吳四蒯見過？”
李小明有些懵，昨晚上他匆忙說這件事，心里美滋滋的覺著這次干的漂亮，卻沒說他去之前剛跟吳四蒯見過。
一則他不覺著這很重要，二則也是藏了個心眼。
直至今天早上，到李主任辦公室，又商議這件事的細節，說到一半遮掩不過去才吐露出來。
李主任一听，勃然變色。
李小明眨巴眨巴眼楮︰“叔，不是，我……”
李主任瞪眼道︰“你什麼你！這種事你當天就跟吳四蒯見面？你以為寧衛東和趙立春是傻子？他們就不會派人盯著吳四蒯？”
一連串問題，把李小明問的啞口無言。
他當時真沒往這邊想，皺眉道︰“這……這不能吧~他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李主任冷笑道︰“你這叫僥幸心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李小明忙道︰“叔，那怎麼辦呀？”心里卻仍不以為然。
李主任深吸一口氣，本來昨天李小明來說這件事，讓他覺著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他雖然心里憋屈，但如果真有機會送到面前，他也不吝去捅一刀。
但在此時，李主任剛提起來的心氣又散了。
索性懶得說，擺擺手道︰“還能怎麼辦，你看著來吧~就像你說的，萬一他們人生地不熟的。”
李小明從辦公室出來仍是莫名其妙，到此時他還沒摸透李主任的心思。
索性也不多想，反而是撇撇嘴，只要這事成了，他一定能入上邊的眼，到時候也不用在這低聲下氣的。
……
另一頭，寧衛東又見到吳四蒯。
“領導，昨晚上我跑了一趟金山縣，一切都說準了。”吳四蒯嘿嘿笑著，努力裝出真誠憨厚的樣子︰“只要您這邊派一輛車過去就行。”
寧衛東一臉激動，跟他握手道︰“老吳同志，事成之後，你是首功！”
又跟安寧道︰“安廠長，你立刻準備一輛卡車，跟老吳同志一起去，務必萬無一失。”
安寧點點頭，跟吳四蒯道︰“老吳同志，請跟我來。”
吳四蒯連忙“哎”了一聲，屁顛屁顛跟安寧出去。
等到二人出去，里屋的門簾一挑，趙立春從里邊走出來。
寧衛東叫了一聲“大哥”。
趙立春則緊抿著嘴唇，沉聲道︰“這幫人還真是喪心病狂！”
寧衛東道︰“欲要使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我們都沒做什麼，他們先發瘋了，不是正好。”
趙立春冷笑︰“的確正好~走，咱們去市里，我倒要看看，這三噸炸藥他們怎麼說。”
這就是趙立春的底氣，遇到事情有途徑，也有膽量，往上邊捅。
寧衛東則壓根沒打算沾那三噸炸藥的邊兒。
過了片刻，安寧回來。
“走了？”寧衛東問了一聲。
安寧道︰“王元平跟車去的。”
寧衛東起身道︰“安姐，工地這邊你盯著，我跟大哥去趟市里。”
……
市區，葛委辦公樓內，趙立春和寧衛東規規矩矩站在辦公桌前面。
對面，劉主任面無表情听完兩個人的匯報，心里早就快罵娘了。
直至寧衛東把具體情況講完，趙立春接茬道︰“這麼多炸藥，稍微一個閃失，後果不堪設想啊！”
劉主任義正言辭道︰“豈有此理！小趙同志，小寧同志，你們處置的非常好，這件事必須引起高度重視，我現在就布置，務必妥善處理。”
說完了當即抓起桌上的電話。
此時寧衛東和趙立春反而成了看客。
雙方心里都明白怎麼回事，盡管劉主任事先不知情，但听趙立春一說，也猜個八八九九。
……
從辦公樓出來，寧衛東和趙立春互看一眼，都露出了微笑。
趙立春道︰“我听如意說過你說的一句話。”
“什麼？”寧衛東微微詫異。
趙立春道︰“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原來是這句，寧衛東莞爾一笑，用來形容這次的情況倒也貼切。
這次的確是對方的豬隊友助攻。
……
另一頭，寧衛東和趙立春剛走，市葛委的電話就打到了南平縣。
李主任剛接起來，就被噴的耳朵嗡嗡響，他連忙把電話听筒放遠，等了足足兩分鐘那邊才緩一口氣。
李主任趁機道︰“老領導，你這……我什麼時候要弄死趙立春和寧衛東了？這不是您安排的嗎？昨晚上小明到我家，事兒都辦完了才跟我招呼一聲。”
電話那邊一下沉默下來。
雖然十分憤怒，但多年的交情，互相知道對方的人品。
真是李主任干的，他不會不承認，更不會推卸。
沉默幾秒，劉主任沉聲道︰“老李，真不是你？”
李主任道︰“領導，我這話說了您別不愛听，你覺著我能干出這種沒腦子的事兒嗎？”
電話那邊一噎。
的確，以李主任的手段，不應該走這種臭棋。
至于說李主任說‘別不愛听’，其實隱晦的點出了始作俑者。
因為有能力策劃這件事的，應該就是劉主任的兒子。
說他兒子沒腦子，他能愛听？
劉主任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好在隔著電話。
深吸一口道︰“真是小二干的？”
這次漢東這邊跟寧衛東對著干的人不少，但能在南平縣指揮李小明做事的，也就劉主任的二兒子。
“要不您還是親自問問吧~”李主任說話也沒什麼顧忌，反正他鐵定是要背鍋的。
本來把寧衛東逼走了，勝這一局也值得。
但是現在……
李主任撂下電話，心里愈發迷茫了。
這三噸炸藥會炸出多少人？
這一刀捅的又準又狠。
就在這時，忽然桌上電話又響起來。
李主任嚇個激靈，以為是劉主任又打回來，立即接起來。
然而電話那邊傳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聲音︰“老李同志，有沒有興趣坐下來談談？”
“寧~衛東？”李主任有一瞬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寧衛東竟然主動給他來電話，還說的這麼曖昧，這是想干什麼？
如果是昨天，李主任毫不猶豫會掛斷。
哪怕讓他背鍋，他心里有怨念，也從沒想過跳反。
因為在他看來，漢東的情況非常復雜，京城這次讓趙立春和寧衛東兩個年輕人來，就表明了一種小心慎重的態度。
他也不怕兌子，反正五十多了，也干不了幾年，還不如把資源轉到兒女身上。
但是現在……李主任多年的經驗，讓他敏銳的意識到形勢變了。
手里舉著電話，半天沒有應聲。
電話那邊，寧衛東很有耐心，也沒急著說話，兩人隔著電話線，听著對方的呼吸聲。
將近一分鐘，李主任“咕嚕”一聲咽口吐沫，終于開口道︰“時間、地點~”
電話那邊，寧衛東嘴唇微勾，露出了笑容。
約定之後，撂下電話。
一旁的趙立春禁不住興奮，拍了寧衛東一把︰“成了！”
寧衛東嘿嘿一笑︰“不容易啊！這老狐狸終于上鉤了。你趕緊聯系咱爸，看能給什麼籌碼。”
趙立春立即接過電話撥出去。
能約出來只是第一步。
至于為什麼這樣拉攏李主任，理由也很充分。
因為李主任身上還有相當的剩余價值，必須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