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主任選擇擺爛的時候，漢東東意電子設備廠招工的消息，隨著傳單已經席卷了周邊的三個市十幾個縣。
霎時間，不少農民都騷動起來。
一個月三十塊的工資，還能轉城市戶口，對于這個年代的絕大多數農民是致命的吸引力。
李主任沒想到，寧衛東那邊反應這麼快，而且這麼有魄力。
看這架勢，最少也得招一萬人，按一個月三十塊錢的工資算，這些人一年工資就是三百多萬。
等于寧衛東從滬市運來那些錢，正好夠發工資的。
現在廠子還沒建好，早早把人招來根本不能開工，最少得白養著大半年。
想到這里，李主任莞爾一笑。
要是之前，遇到這種情況，他肯定頭疼死了。
現在卻無所謂了，反而心里有些暗爽，特麼你們不是把我推出來背鍋麼，到時候看你們怎麼搞。
而在另一頭，寧衛東並不知道李主任已經躺平了。
還在緊鑼密鼓的搭建組織結構。
組織度才是重中之重。
人招上來，沒有組織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那沒有任何意義。
必須組織起來才能爆發出真正的力量。
工地的辦公室內，寧衛東目光掃視。
此時面積不太大的屋里擠著二十多人，有男的也有女的，都是拿著本子，一本正經，開會記錄。
寧衛東輕咳一聲︰“同志們，你們原先都是各個生產隊的民兵隊長或者婦女主任，是基層的先進分子，骨干力量……”
短時間內，怎麼把招工招上來的幾千上萬人組織起來？
完全重新構建組織結構根本不可能，對方可不給寧衛東留出充裕的時間。
為了節省時間，必須充分利用現有的組織，就是這些在各個生產隊原本就有職位的人。
只要把屋里這二十多人攏住了，通過這些人就能控制住上千人。
後邊招的人越來越多，這種民兵隊長和婦女主任也會越來越多，以後天然就是廠里的中層干部。
對于這些人來說，也都非常樂意。
跟生產隊的隊長和支書不一樣，隊長和支書屬于脫產干部，有固定工資。
民兵隊長和婦女主任卻要跟普通社員一樣，下地干活掙工分。
來到這里，直接就當干部，一個月工資比一般工人多十塊錢。
這十塊錢可是真金白銀，擱前幾年在生產隊悶頭干一年，最終攢的工分都不一定能換十塊錢。
寧衛東開會時間不長，都是撿重點扼要的說，再則就是跟這些人見個面，混個臉熟。
別到時候不知道廠子里誰是大小王。
開完會，眾人陸續出去，安寧則拿著登記本過來。
寧衛東笑呵呵道︰“今天來了多少人？”
多日以來，安寧難得喜笑顏開︰“登記的已經是一千七百人了，外邊排隊的大概還有五六百。”
寧衛東吃一驚，沒想到第一天就來了兩千多人。
他還是低估了一個月三十塊錢，在這個年代對人們的吸引力。
卻是喜出望外︰“這麼多！”
安寧把登記簿遞過去︰“按這個速度，我估計用不了一個星期就能招滿一萬人。”
寧衛東點頭，掃了一眼登記簿也沒細看。
這東西也沒什麼可看的，就是姓名、家庭住址之類的信息。
安寧又問道︰“等滿了一萬人，還繼續招人嗎？”
寧衛東抿唇想了想道︰“一萬人差不多了，再多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安寧點頭明白，這次急著招人，其實就是變相擁廠自重，提前把這些人的飯碗捧到手里。
如果對面真不管不顧，其實一萬人跟兩萬人的區別都不大。
“我知道了。”安寧又拿出另一份規劃︰“招這麼些人，不能在那不動，我尋思先讓他們在北邊蓋一片工人住宅區。”
寧衛東擺擺手︰“你是廠長，這些具體的你自己掂量辦，把賬目搞清楚就行。”
安寧眼楮一亮，雖然寧衛東之前也說，日後讓她來負責這邊的工廠。
但安寧並沒有當真，上萬人的大廠就交給她負責？
直至此時，寧衛東的態度才讓她多了幾分念想，看這架勢寧衛東並不是隨便說說。
說完了這個，寧衛東往外邊走。
剛才那麼多人開會，屋里還點著爐子，烏煙瘴氣的。
卻剛一出門，不遠處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滿臉堆笑的快步過來。
隔著十來米，寧衛東一出來就看見這人了，剛才在屋里開會的。
對方到近前，叫了一聲“領導”。
寧衛東笑呵呵道︰“小河大隊的吳四蒯！”
這漢子受寵若驚，連忙點頭︰“是俺，是俺，您老真是文曲星下凡，過目不忘，那麼些人，您都能記住。”
寧衛東擺擺手道︰“老吳同志，你不用客氣，那個找我有事兒？”
吳四蒯往四下看看，壓低聲音︰“是有點事兒……”
寧衛東明白他意思，側身道︰“上屋里說。”
吳四蒯忙應一聲。
安寧跟著進去，主動給倒了一杯水。
吳四蒯受寵若驚，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寧衛東道︰“老吳同志，這里就咱們仨人。”
吳四蒯不敢賣關子，舔舔嘴唇道︰“領導，那個……我也不知道我領會的對不對。那個……我听說縣里特別反對咱們廠子……”
寧衛東挑了挑眉，對這個吳四蒯來了幾分興趣。
剛才吳四蒯在門口守著，不管什麼事兒作為領導都不能直接給攆走。
這是這個年代的風氣，甭管多大的領導都不例外。
寧衛東也沒藏著掖著，大大方方承認︰“是有這麼回事，你是有啥想法？”
吳四蒯見寧衛東承認，說話順溜不少︰“我還听說，金山縣那邊的地炮𨤍蒍禳@恕！ br />
寧衛東挑了挑眉，玩味道︰“你消息還怪靈通的。”
吳四蒯忙分說道︰“是我二姐，嫁到金山縣，我姐夫在城關鎮當會計，他說的。”
寧衛東不置可否讓他繼續說。
吳四蒯舔舔因為緊張發干的嘴唇︰“領導，那邊要真來了，咱廠子能頂住？”
寧衛東不動聲色反問︰“听這意思，你有辦法？”
吳四蒯干笑一聲︰“我能有什麼辦法，是我二姐夫……他們家老爺子原先是采石場的廠長，當年藏了一批炸藥……”
寧衛東心中一凜，瞬間就明白對方的意圖，問道︰“一批？有多少？”
吳四蒯心跳加速，伸出三根手指頭，有些結巴道︰“三……三……”
旁邊的安寧听著著急，接茬兒道︰“三百公斤？”
吳四蒯搖頭︰“不~是三噸！”
听他報出這個數字，連寧衛東也驚了一下︰“三噸炸藥！”
雖然這個年代對這類東西的管控不那麼嚴格，但三噸炸藥放到哪都夠嚇人的了。
同時也懂了吳四蒯的意思，如果把這三噸炸藥運到廠子里，再有人想來就必須得合計合計。
可是這種嚇阻不是沒有副作用，一旦傳出去對寧衛東和趙立春都會有影響。
寧衛東心念電轉，權衡其中的利弊，面上不動聲色道︰“你這有點嚇人啊！三噸……嘖~你想要什麼？總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吧。”
吳四蒯嘿嘿道︰“那個，領導，不是我，是我二姐夫，他們家老大想到咱們廠來。”
眼下廠子里正在招工，如果想來直接來報名就行，只要不缺胳膊不少腿，不是文盲，能認字的，基本上來一個要一個。
但這吳四蒯二姐夫的兒子要來，很明顯不是為當工人來的。
而且一出手就是三噸炸藥，怕是一般的中層干部也滿足不了胃口。
寧衛東把手一揮︰“老吳同志，回去跟你二姐夫說，他真要能把這三噸炸藥拿來，他兒子一來我就給一個副廠長，按科級待遇，一個月工資一百塊錢。”
吳四蒯眼楮一亮，沒想到寧衛東這麼敞亮，竟然甩手就給個副廠長。
寧衛東笑道︰“怎麼樣？滿意嗎？”
吳四蒯連忙點頭哈腰︰“滿意，滿意~”
寧衛東道︰“既然滿意，就回去跟你姐夫商量，我等你消息。”
吳四蒯“哎”了一聲，又跟安寧鞠個躬，才從屋里退出去。
等他走了，安寧卻是一臉凝重。
剛才吳四蒯在，她沒貿然說話，此時屋里就剩她跟寧衛東倆人，安寧道︰“衛東，這事兒……”
寧衛東一笑，抓著她手捏了一下︰“擔心里頭有貓膩？”
安寧道︰“能不擔心嘛，世上哪有那麼巧合的事兒，咱們這剛打瞌睡就有人給送枕頭。那可是三噸炸藥，真要給運過來，但凡出點差池，後果都不堪設想。”
寧衛東的眼神陰鷙，沉聲道︰“當然不堪設想，這是有人想把咱們置于死地啊！”
安寧一愣，她剛才只是擔心這事兒太蹊蹺，卻沒寧衛東這麼篤定。
此時一听，更害怕了，忙道︰“那你還答應！”
寧衛東道︰“不答應怎麼讓他們把狐狸尾巴露出來。”
……
從寧衛東那邊出來，吳四蒯騎車子直奔金山縣他姐夫家，晚上回來卻沒回家，而是趁夜，鬼鬼祟祟，去了南平縣城。
夜里十點多了，縣正府對面的二層樓里燈火通明。
吳四蒯猛蹬自行車，大冬天頂著一頭汗，來到二樓見到李曉明。
“四蒯來啦！”李小明見是他，立即滿臉堆笑的迎上去︰“怎麼樣？”
吳四蒯嘿嘿道︰“李隊長，成了……”
李小明在縣局當治安隊的副隊長。
“仔細說~”李小明興奮起來，又跟屋里讓道︰“快，倒杯水。”
吳四蒯說了聲不用，忙不迭把白天的情況說了一遍。
李小明听了，撇撇嘴道︰“還特麼挺大方，一個副廠長就能開一百塊。”
吳四蒯點頭附和著，問道︰“李隊長，那我接下來……”
李小明道︰“按計劃來，放心，事成之後虧不了你的。正好我這里缺個股長。”
吳四蒯眼楮一亮，立即千恩萬謝。
李小明又囑咐幾句，親自把吳四蒯送到樓下，看著他騎自行車走遠，風風火火直奔李主任家。
“嬸兒，我叔呢！”李小明剛進門就開始吆喝。
李主任正在屋里泡腳，紅襯褲卷到膝蓋，老神在在听收音機。
一听李小明的動靜，頓時皺起眉︰“都幾點了，你喊叫什麼！”
李小明嘿嘿笑道︰“叔，我來給你匯報一個好消息。”
李主任挑挑眉︰“好消息？你能有什麼好消息，不給我惹禍就燒高香了。”
李小明忙把跟吳四蒯商議的伎倆說了，末了道︰“叔，只要那幾噸炸藥運到他們廠里，咱們這邊立即派人去查，保準一查一個準。私下囤積這麼多炸藥，他們想干什麼！到時候用什麼手段，咱都不用顧忌了。”
李主任一听就明白李小明的想法，說白了那三噸炸藥就是一盆髒水潑到寧衛東身上。
只要查出來，他們這邊就抓住了主動權。
但李主任卻怒了，猛地一跺腳，盆里水濺一地，罵道︰“簡直亂彈琴！三噸炸藥，你當是兒戲呢！萬一出了意外，那邊工地上，里里外外多少人，你不要命了！”
李小明卻嘿嘿笑道︰“叔，您放心，保證出不了事兒。”
李主任皺眉，看出他有恃無恐︰“拿什麼保證？”
李小明道︰“那三噸炸藥，只有炸藥沒有雷管，根本炸不了。”
李主任這才松口氣，好整以暇道︰“你仔細說說。”
李小明道︰“叔，我是這麼想的，先讓人把炸藥運過去，雷管找借口慢一步。等炸藥一到，您這邊立即出動，讓局里以調查炸藥失竊……”
剛說到這，李主任立即打斷︰“不行，這就成了無中生有，栽贓陷害了。就說群眾舉報，有大量炸藥，實事求是嘛~”
李小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就按您說的，咱們的人進去，肯定要有沖突，到時候……嘿嘿~”
李主任心領神會，到時候就該是讓地炮�^齠 恕 br />
雖然手段有些下三濫，但確實有理有據，無可指摘。
李小明道︰“叔，怎麼樣，我這次表現還行吧~”
李主任瞅他一眼，撇了撇嘴。
八字還沒一撇，就開始翹尾巴，果然還是爛泥扶不上牆。
敷衍的點點頭，該說不說這次李小明的確有些超常發揮了。
可是腦中浮現出寧衛東和趙立春的影子，李主任不由得皺起眉頭，這倆人可都是實打實的小狐狸，會這麼輕易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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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遲了，白天屏蔽了四章，修改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