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並未在玄武的墳前逗留多久。</br>人都已經死了，再多的感懷也沒用。</br>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br>遠比在玄武墳前傷悲秋懷來得更重要。</br>玄武的鷂部，現在無主了。</br>青龍很擔心會有人對鷂部伸手。</br>他絕不允許在玄武死後，還有人染指屬于玄武的東西。</br>鷂部，可是歷代玄武一脈傳承下來最珍貴的東西。</br>它永遠都屬于玄武這一脈。</br>若有人非要染指鷂部，他青龍……絕不會罷休！</br>青龍走了。</br>帶著一絲決絕走了。</br>其實他本是四大督司中最圓滑的一個。</br>也是所有人中，混得最好的一個。</br>哪怕三皇子項炎，也不會獨斷專行的命令他。</br>那些個朝堂大佬們，或多或少也要給他幾分面子。</br>原因無他。</br>青龍讀過書。</br>很小的時候就考中過童生，算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br>只是後來，家里出了一場變故，讓他不得不走上棄文學武之路。</br>朝中的那些文官，也知道青龍的身世，心中多少有些唏噓。</br>要是當初青龍沒當青龍。</br>也許……如今的他，已金榜題名，步入朝堂為官了。</br>正因為如此，朝中的官員們，多少都對青龍有一分別樣的感覺，也都願意在無傷大雅的情況下，賣他幾分面子。</br>青龍當上繡衣督司後，也始終沒放棄讀書。</br>他讀過的書不少。</br>但，正是書讀得多了，心思也就多了。</br>他做不到玄武那般死忠，也做不到白虎那般一根筋，更不可能如朱雀那樣被人洗腦。</br>他有自己的小心思。</br>從人性角度而言，青龍算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br>只是……他再利己，也終究沒到自私的程度。</br>他還是很珍惜他們四大督司間的情感。</br>所以這一次，他褪去了身上的圓滑，變得決絕起來。</br>只為替玄武守護好他的鷂部！</br>直到新一代的玄武誕生！</br>……</br>青龍離開沒多久，又一個人影出現在這座不像山谷的山谷中。</br>這座山谷沒名字。</br>但繡衣衛內部的人，都喜歡將其稱之為阡陌之家。</br>這里葬的都是歷代繡衣衛忠義之士。</br>一座座墳塋，縱橫交錯，宛若阡陌，可不是阡陌之家嘛。</br>“玄武，你這老小子，倒是有福，死了還能葬回阡陌之家，也不知道我死後，能不能進這里……”</br>來的是繡衣衛中的白虎。</br>白虎長相頗為清秀，長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有些瘦弱單薄，一副膽怯少年的模樣。</br>任誰看到他的外表，恐怕都無法跟世人眼中莽而一根筋的白虎掛上鉤。</br>但就是這麼個清秀、瘦弱的“少年”，卻是繡衣四大督司中最勇猛的一個。</br>論年紀，白虎其實要比玄武大。</br>和被北境風霜磨礪的有些滄桑的玄武相比，白虎明顯要顯“嫩”多了。</br>以至于他看著，倒像是比玄武還小。</br>“來，吃吧，喝吧。”</br>“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燒雞。”</br>白虎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從隨身帶著的食盒中，拿出一盤燒雞，一壺老酒，擺在墳前。</br>他一屁股坐了下來。</br>但緊接著又像想起什麼似的。</br>“對哦，還有跟你回來的那幾個哥們。”</br>他自言自語了一句。</br>說著，便又提起食盒，走到邊上的幾座無碑墳塋前。</br>打開食盒蓋子，擺上幾盤瓜果，一壺老酒。</br>“哥幾個，趕緊吃啊，吃好了，都好好回北境，別留在京城了，這里啊……壞人多。”</br>此刻的白虎，一點都像傳說中莽而少智的樣子，仿佛一個親切的鄰家少年，在和熟識的人，絮絮叨叨的敘著話。</br>他沒在姜破虜等人的墳塋前多逗留。</br>重新又回到玄武墳前，坐了下來。</br>然後又拿出兩個杯盞，提起那壺老酒，各自斟了一杯。</br>“敬你，兄弟！”</br>白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將另一杯酒灑在了墳前。</br>許是飲了酒，又或者是其他原因。</br>白虎的眼眶有些紅了。</br>“人人都道我白虎最笨，但我看，你這老小子才是最蠢的。”</br>“朝廷都這樣了，你非要跟我玩救世主那一套是吧？”</br>“你可出息了，跟整個朝堂官員作對，以前怎沒見你這麼能耐？”</br>白虎的話音漸漸激動。</br>他本以為，他們這一代的四大督司，能和上一代一樣，不說得個善終結局，至少能活到五六十歲。</br>可現在……</br>玄武三十都沒到呢，就已經和他陰陽永隔了。</br>他傷心嗎？</br>怎能不傷心！</br>他們四大督司，自幼一塊長大，情同手足啊！</br>他又怎能不為玄武的死，感到憤怒和傷心。</br>可是，他也沒辦法和整個朝堂作對。</br>他甚至連救玄武一命都做不到。</br>只能在無盡煎熬中，等來了玄武的死訊！</br>“玄武，老弟，其實我就是個膽小鬼。”</br>“一直都是……我很怕死的。”</br>“我從來都不想為什麼朝廷拼命，我只想活著，活到很老很老……”</br>“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br>“我就知道會這樣，小時候就有人嘲笑我是娘們，我為了不被嘲笑，這才變成了現在這樣子，但其實我真的很怕死……”</br>白虎的話，有些語無倫次。</br>似乎想到什麼，就說什麼。</br>他醉了。</br>酒不醉人，人自醉。</br>玄武的死訊，讓他心中最害怕的情緒被無限放大！</br>死！</br>此刻的白虎，既有為玄武的悲傷，也有對自己未來的不確定，而感到彷徨、無措。</br>繡衣衛從無善終之人。</br>除卻歷代太子掛名的都督之外。</br>其他的，包括副指揮使、四大督司，就沒有一個能壽終正寢的。</br>他們或死于朝堂爭斗，被推出來當替罪羊。</br>或死于江湖仇殺、內部權力傾軋等等。</br>怕死的白虎，自然不希望自己也跟歷代督司一樣，落得這般下場。</br>但偏偏，他身為繡衣督司，這是逃不過的命運。</br>就算他能逃過朝堂，逃過江湖仇殺。</br>也絕不逃不過內部的權力傾軋。</br>當太子繼位後，有了新太子時。</br>新一代的四大督司，也必然會登上舞台。</br>而他們老一代的四大督司，要麼甘心放棄手中權力，退居幕後，成為案板上的待宰魚羊，生命操之于他人之手。</br>要麼……直接被新督司血腥清洗。</br>一如他們當初上位時，清洗了他們的師父一樣。</br>這是歷代繡衣衛最殘酷的規則之一。</br>無人能改變！</br>畢竟……繡衣衛的誕生，其根本意義，是歷代大楚皇帝用來鞏固太子之位用的。</br>當初的大楚太祖，縱有千般不是。</br>唯獨在對待太子這方面，卻遠超歷代帝王。</br>他對太子無條件信任。</br>一如現在的保德帝，信任太子項煜般。</br>大楚也很少有殘酷的奪嫡之事出現。</br>唯一的變數，就是保德帝那一代。</br>當時的天子並無子嗣，只能從宗室中，挑出適齡的皇室子弟，充作儲君。</br>既然不是自己的兒子，天子又豈會在乎他們的性命？</br>所以最後才有了保德帝踏著尸山血海，登上皇位的一幕。</br>而保德帝之所以能笑到最後，和當初的繡衣四大督司，私下里效忠于他脫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