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很窄，車子必然開不進去，便停在了外面的空地上。
熄了火，滅了燈，下了車。
雙眼適應了下黑夜里的光線，卻又發現什麼都看得清了。
許晨仰頭看了眼，便明白“皎潔明月”四個字的含義。
白月之光。
深夜十一點多的村子里，幾乎沒有任何燈火光線，卻能看清道路、溝壑、屋牆。
許晨回想了一下，這等靜謐鄉村的夜景，似乎好多年都不曾見到了。
現代城市燈火噪光，也不知是殘虐了月色，抑或荼毒了眼神……
謝冰冉走在前面，卻像是忽然猶豫了下︰
“家里面……條件比較差。”
許晨笑了笑︰“我也是村里的娃子。”
謝冰冉“哦”了一聲，兩人朝著謝家舊宅走去。
來到黑色大門前，謝冰冉往後退了一步，仰頭看了看。
大門之上，被掛上了紅紅布，一看便是村委的布置安排。
她蹲下身子，竟然從牆角卸下了一塊青磚，然後從里面摸出了一把鑰匙。
許晨面露無語，看著謝冰冉把鑰匙插進鎖孔，扭動開了鎖，然後拉開了門栓。
“吱呀”一聲推門而入，許晨也跟了進去。
院子里一片整潔敞亮，月光之下也能看清空曠一片。
謝冰冉返身把門關好，掛上了木閂。
這便走到了堂屋，熟練找到了一個拉線開關，“ 噠”一聲，打開了院中的一盞昏黃白熾燈。
許晨仰頭看了眼，堂屋確實像是翻新過。
上次來參加奶奶的葬禮時，屋檐都還是破損的。
謝冰冉也走了過來，仰頭看了看。
“村里給修的，他們電話跟我說過。”
許晨︰“他們能進你家院子啊？”
謝冰冉︰“奶奶給過鑰匙……
我們家是村里最窮的，就算敞著大門也不會丟東西。”
“……”
謝冰冉走到院子一角，那邊是水缸和壓水機。
她拿起半顆葫蘆做成的水瓢，舀了幾勺水倒進壓水機，然後連續壓了幾下，便有涼水汩汩冒了出來。
“幫忙把大盆拿來！”說著，她一邊壓水一邊指了指灶房旁。
許晨應了聲，走到灶房牆邊，把那個碩大的木頭水盆拖了過來。
清澈的井水，沒過一會兒功夫就灌滿了大水盆。
連帶天上那輪明月，便通過水盆被接進了院子里。
謝冰冉開口道︰
“只能沖個涼水澡了。”
許晨笑了笑︰“真好！小時候最愛干這事！”
謝冰冉轉身進了堂屋，先安排了一個桌椅，讓許晨坐下休息。
她則轉身去了里屋……
許晨乖乖坐了一會兒，看到桌旁的鐵水壺和暖瓶，便去壓水機接了些清澈井水，想要燒壺熱水。
水壺拎回來卻又犯了難。
堂屋角落有個小爐子，長長的煙囪通到了房頂，許晨掀開蓋子看了眼，卻也沒見柴火或燃煤所在。
“你想燒水啊？”謝冰冉走了出來。
“是啊，想燒點井水喝……我記得小時候喝的井水都很甘甜。”
謝冰冉拿了個鐵制的小筐，轉身去了院子中。
許晨跟了上去，便見她從灶房旁的牆角，撈了一些黑色的煤塊過來，額外還有些干燥的柴火。
她又不知從哪里摸來了一盒火柴，這個年代的村子里，老人還將其叫作“洋火”。
火柴引燃了干燥木柴，待火勢起來，再放上幾小塊黑色煤塊。
煤塊邊緣燃起了紅光，便可以再蓋上一層。這才將裝滿水的碩大水壺蹲了上去……
許晨看著謝冰冉蹲在那里，極其熟練的做這些，心情還是有些復雜。
可能在她十幾歲甚至幾歲的年幼歲月里，便已經掌握這些生活乃至生存技能了。
謝冰冉拍了拍滿是炭灰的雙手︰
“稍等一下就開了。”
她站起身來，在旁邊的水盆里隨意沖了下手，開口說道︰
“家里沒有空調，我怕你睡覺會熱。”
許晨笑了笑︰“沒關系的。”
謝冰冉沉默了會兒，又開口道︰
“我不該讓你來的，家里條件不好，床也不舒服，你也睡不好……
我不該讓你跟著我受苦……”
昏黃的白熾燈光下，看不太清她的臉面。
許晨走上前，輕輕握住了謝冰冉還有些濕漉漉的手，卻也沒開口說什麼。
謝冰冉仰頭看了看外面，開口又道︰
“或者，我們也可以睡在屋頂上，會涼快一些。”
許晨︰“屋頂？”
北方本地的農村房屋，南屋的房頂都是平的，這也是為了晾曬糧食方便。
謝冰冉開口道︰
“就在屋頂啊，鋪上涼席，用竹竿把蚊帳挑起來就可以了。”
她頓了頓︰“不過會很硬，你還是睡不好……”
許晨想了想，卻露出一臉興奮︰
“那豈不是可以看著月亮睡覺？”
謝冰冉︰“我小時候熱的睡不著，奶奶就帶我去房頂……”
許晨︰“好啊！一听就很愜意！”
謝冰冉終于笑了笑︰“那你來跟我幫忙！”
……
許晨跟著謝冰冉，去了後面一間里屋。
看上去是儲物間，幾個老舊的櫃子，整齊堆放了些雜物。
謝冰冉打開一個立櫃，從里面抽出了一捆涼席，許晨趕緊伸手接了過來。
交遞的瞬間，謝冰冉卻又遲疑了一下。
許晨︰“怎麼了？”
謝冰冉露出一抹窘迫︰“家里……只有這一個涼席。”
許晨想了想，明白了其中的唐突與曖昧意味。
但他還是笑了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你怕我欺負你啊？”
謝冰冉刻意露出冷厲的眼神︰“你不怕死就行！”
說著，她松開了那卷涼席，又從櫃子底下，翻出了一個大大的蚊帳。
……
……
沿著石塊磊成的狹窄階梯，兩人來到了南屋平整的房頂之上。
房頂上自然沒有光照，月色卻仍舊清朗。
許晨環顧了下，竟然還能看到不遠處的那條河道。
夜風襲來，裹挾著清新水汽，連同蛙蟲鳴叫……
謝冰冉︰“幫我拿竹竿！”
許晨跟著又下了台階。
謝冰冉在院子里轉了幾圈，在南屋牆角找了幾根長竹竿，遞給許晨先拿著。
又去灶房拿了一把掃帚，估計屋頂還得掃一掃。
堂屋的抽屜里，翻出了幾個鐵制的小夾子。
她看向許晨，露出一抹無比天真的笑︰
“都找好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