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天子的質問，陳修遠卻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
天子死死的盯著他，似乎是想要從陳修遠的臉上看出來一點什麼。
陳修遠始終低頭，微微笑著。
許久後，天子才收回目光。
轉過身，看向屋外，負手而立。
“我答應過陳伯父，絕對不會虧欠你陳家......原來你從始至終就沒有信任過朕。”
陳修遠一怔。
有些難以置信，這種話竟然會從天子的口中說出。
以天子的脾氣性格，絕對不會有這般軟弱的一面。
但也正因為如此，陳修遠忍不住鼻頭發酸。
他知道，天子是真的把他當做知己，就算他陳家再位高權重，天子也不會猜忌。
但天子不猜忌那是天子仁德。
作為臣子，卻不可這般心安理得的去認為。
或者說，作為朋友，知己，他不能讓天子難做。
而且蕭家天下，遲早是要交給下一代君王手里的。
蕭天策不在意，他的兒子呢？他的孫子呢？
陳明業輕輕嘆了口氣。
“陛...蕭大哥，子靜從未懷疑過你，陳家已經足夠榮耀了，子靜，也是時候回歸祖地，安養天年。
將來蕭大哥若是願意到民間走走，子靜必定竭誠相迎。”
天子沒有說話，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他才輕聲道︰
“還好，你兒子不像你，不至于讓我無人可用...”
說罷，天子轉過身，看向陳修遠，竟然難得的溫和一笑。
“最近不太平，讓葉忠帶禁軍護送你回去。”
陳修遠連忙搖頭 ，禁軍乃是皇城防線，怎可為了他隨意調動？
到時候不知道又有多少折子滿天飛了。
然而天子卻根本不容置疑，指著他的鼻子道︰
“你敢說一個不字，我就給你軟禁在京都，這輩子都別想回去。”
陳修遠無奈笑了笑，點了點頭。
天子走了，就像他來時那樣，無人所知。
他終究沒能留下陳修遠。
身為天子，注定是個寡人。
就在陳修遠辭官後幾天，仿佛是開了個辭官的頭一般，一位接一位的老臣接連辭官。
最後竟然連禁軍統領葉忠也辭官了，推舉原來的副統領甦明哲接任他的位子。
但天子對于這些老臣辭官並沒有多大的反應。
也只是象征性的挽留了一番，隨後便任由他們去了。
整個大周朝堂，無異于大換血。
這些年科舉積累的人才，總算是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在這個朝局變換的時候，動蕩是不可避免的。
但只要天子還在，丞相張靜德還在，就算是再大的動蕩也微不足道。
自從太子之位落入六皇子蕭承平手中後，其他的皇子陸陸續續的離開了京都，到各地就藩。
唯有二皇子蕭承啟，並未去封地，而是被天子指派到了荒州，冊封武王，領受鎮西大將軍之位。
說實話，對于二皇子蕭承啟領受鎮西大將軍的安排，很多人都想不明白。
荒州以西，乃是一片茫茫雪山，什麼都沒有。
人都走不進去，不可能會有什麼敵人。
荒州境內，更無大的勢力盤踞。
當年的齊國余孽倒是還有一部分，但也犯不著派一位親王鎮守。
蕭承啟同樣不明白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但這是天子的安排，他也只能照做。
雖然不甘心就這麼丟失了至尊之位，但很明顯，如今的朝堂，已經是六皇子蕭承平的天下。
各部要職，乃至禁軍、軍部，都是蕭承平的人。
蕭承平沒有對他們這些同胞兄弟下死手，已經是仁慈了。
所以如今的蕭承啟早已沒有了太大的心思。
好好做自己的武王，等完成了鎮守的任務，回到封地雍州，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也是挺好。
這一系列的朝堂變動，陳明業都不太清楚。
父親陳修遠辭官回家後，他便帶領神武軍北上，去雲州入職。
順便接回師弟王碩之。
他也想弄清楚，對使團出手的人，究竟是誰。
神武軍的行軍速度自然是迅疾無比。
神武軍將士的甲冑，輜重，全都有其他人運送跟隨運送。
兩千神武軍，整軍出發時人數卻達到了近萬 的程度。
浩浩蕩蕩，一路直入雲州邊境。
在軍營中見到了王碩之。
雲州邊軍早就收到了消息，京都會有人來接王碩之回去。
另外關于陳明業的調令也早就傳到了雲州邊軍。
如今邊軍是由一位姓馮的將軍統領，官拜雲州節度使。
陳明業鎮北大將軍的軍職其實並不是常規官職。
只有在戰時才會有這樣的軍職冊封。
而節度使其實才是一地軍務的常規長官。
節度使之上還有大都督，總領一州軍馬，妥妥的封疆大吏，與陳明業同為二品官級。
也曾是一位戰國名將。
只不過陳明業既然來了，而且還是帶著鎮西大將軍的軍職來的。
也就是說陳明業是來打仗的，雲州邊軍也正式進入戰備狀態。
十萬邊軍將士，將由陳明業接管。
就算是同級，身為大都督，也只有輔佐陳明業的權力。
這對于一位功勛卓著的戰國名將來說，自然是不服氣的。
所以在陳明業帶著神武軍來到雲州後，這位大都督並未出面。
只是單獨讓節度使馮將軍跟陳明業進行軍事交接。
陳明業自然也沒有太在意，此時他只想弄清楚，到底是誰對使團出手的。
雲州邊軍軍營中，王碩之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能夠坐在床上交談。
他也曾得許知行真傳，身負浩然真氣，雖然只有八品，但好在體內生機比常人要強不少。
所以恢復的也還算是快。
陳明業身著一身耀眼的明光甲，走進營房，王碩之明顯有些錯愕。
沒想到竟然能在這里見到陳明業。
“陳師兄？你怎麼來雲州了？”
王碩之詫異問道。
陳明業二話不說，走上前先伸手搭在他的脈搏上。
體內真氣源源不斷的涌了過去，讓王碩之如同浸泡在溫水之中一般。
大約一刻鐘後，陳明業暗暗松了口氣。
笑道︰
“好小子，命大，心髒竟然長在右邊...”
陳明業已經探查清楚王碩之體內傷勢，發現王碩之能活下來並非是被人故意留了一命，而是恰巧他的心髒長偏了，那當胸一劍並沒有刺中他的心髒。
從王碩之胸口那一劍殘留的傷勢來看，出手的人根本沒有半點留情的意思。
如此看來，出手之人絕非刻意留下王碩之的性命。
王碩之笑了笑，點了點頭。
“沒錯，這次真是命大...”
陳明業深吸了口氣，語氣凝重問道︰
“你可知道是誰對使團出手的？”
王碩之想了想，搖了搖頭。
“不知道，對方一群人都是便衣打扮，長相模樣倒也不太像是草原人。
而且這些人一個個實力極強，領頭之人，至少有一品實力。”
陳明業一愣，一品實力...
就算是大周也沒有幾個，放在江湖上，都足以開宗立派，成立一方武道聖地了。
“他們為何要對使團出手？”
陳明業又問道。
王碩之依舊是搖頭。
“不知道，這伙人出現後二話不說，直接就殺人，似乎是為了殺人而來。”
說到這里，王碩之沉思了片刻，繼續說道︰
“不過有一點很可疑。”
“什麼？”
王碩之看了眼陳明業，環顧一周。
陳明業點了點頭道︰
“放心，沒人听得到。”
王碩之點頭道︰
“那伙人雖然都穿著便衣，拿著江湖武夫的長劍。
但從他們舉止和沖殺的方式來看，分明就是軍隊出身。
而且都是百戰老卒，戰法、實力、素養，極為不俗。
北燕國的護送軍隊在他們面前，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