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秀秀娘也不是不知道他們有來往的。</br>平時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此葉勇便會幫他們家干很多活兒。</br>例如砍柴打豬草，甚至是種地收割。</br>秀秀一個人干，得一天時間，有葉勇幫忙，半天就能搞定。這樣秀秀就能騰出手來干別的事兒。</br>今天自己受了葉勇家的氣，便故意把這事捅出來，好羞死胡秀秀。</br>胡秀秀哪里看不出她的用意，冷笑︰</br>“你用不著羞我！怎麼，你用自己的女兒吊著他給家里干活時，怎麼不捅出來？你這當老鴇的行徑，你都不羞，我有啥好羞的？”</br>“你——”秀秀娘氣得一個倒仰。</br>伸手要打她，胡小四等幾個娃一擁而上，推開她︰“不準打姐姐。”</br>“反了天了！手肘往外拐的東西……”</br>“娘！”胡小四張開雙手，擋在胡秀秀面前，死死盯著秀秀娘︰</br>“姐姐的親事說得咋了？勇哥已經有二十兩了，你還想要啥？”</br>秀秀娘對上他稚嫩的小臉，那眼神，跟頭下一秒就撲上來的狼崽似的。</br>秀秀娘正要發火，卻見小三小五和小六小七全都這樣盯著她，心不由虛了一下，板著臉︰</br>“我做這麼多都是為了誰呀，還不是為了你們？”</br>秀秀娘簡直委屈死了，干脆坐到地上，哭了起來︰</br>“你問我還想要啥？我不過是提一些合理的要求而已！”</br>“他們老葉家就這樣娶媳婦的？二十兩彩禮就真的只是二十兩彩禮？除了彩禮之外，不用給聘禮和壓秤的貴重物什的？”</br>“明明有的是錢，不過是問他們要個金簪而已，都陰陽怪氣的。咋的，還想跟窮苦人家一樣，拿個破銅鏡打發我們？明擺著就是瞧不起我們女方！”</br>“你們自己想想，你們姐姐就這麼不值錢嗎？”</br>胡秀秀和胡小四兄弟都被她給說懵了。</br>秀秀娘抹了一把淚，看著胡秀秀︰“誰家娶媳婦不出血，否則娶進家門能珍惜？”</br>“秀秀啊，你平時最疼你幾個弟弟的，你嫁了，他們咋辦呀？”</br>“我不過是問他們要一個營生而已，他們連商量的余地也不給我，直接就說不結這親了！”</br>“這親是我不願結嗎？是他們自己說不結了！我人都上門了，他們說不結了！”</br>秀秀娘知道，這事得說出來，否則從里正老伴或葉家人嘴里說出，自己不知要被歪曲成什麼樣子。</br>“秀秀，不是娘不願結這個親，而是葉家欺人太甚。”</br>胡秀秀卻整個人都愣住了，木木地看著她︰“娘剛剛說營生？什麼營生？”</br>秀秀娘抿了一下唇︰“我也是為你的弟弟們著想，你嫁了後，他們一群娃娃怎麼活？我不過是讓葉勇也教教他們做胡辣湯。結果，葉勇當場就說不娶你了！”</br>“娘已經盡力了，是葉家不同意。”</br>胡秀秀淚水一顆顆掉下來︰“是人家不同意嗎？是你得寸進尺。你這叫什麼要營生，你這是想騙人家的秘方呀！”</br>胡秀秀除了傷心之外，還有一股濃濃的羞恥感，讓她恨不得從沒活在這世上過。</br>“什麼是騙！”秀秀娘有些無法接受，“那葉家人這樣說我便罷了，你竟然也這樣說我？”</br>秀秀娘委屈得哭了出來，捂著口鼻指著她︰“胡秀秀，你有本事就讓葉勇娶你。但二十兩彩禮，金簪和給你們弟弟們的營生一樣不能少。”</br>胡秀秀卻听笑了︰“你咋不跟那個蔡木匠提這麼多條件？”</br>秀秀娘噎住了。</br>胡秀秀搖搖頭︰“也不過是仗著葉勇喜歡我，覺得葉勇老實好拿捏罷了。”</br>“你現在又說這麼一番話出來，怎麼？想我去找他，求著他答應這些條件？可惜，我沒這個臉。”</br>胡秀秀聲音靜靜的，听不出一絲情緒。</br>她抬頭看了看天︰“也罷，這樣挺好的。我不嫁他才是最好的，沒得把他拖進了火坑！”</br>說著便往往外走。</br>秀秀娘看著女兒這如行尸走肉的模樣，也是心里一酸，泛起愧疚來，但自己又有什麼錯？</br>葉家明明有錢，憑什麼不多拿些出來？</br>秀秀的條件明明這麼好，憑啥不能多要些東西？</br>……</br>胡秀秀坐在河邊，呆呆地看著流淌而過的水。</br>她真想跳下去，就此一了百了。</br>可她死了，小四他們會哭的，她還想看著他們長大……</br>她站起來，不由一怔，只見葉勇站在不遠處。</br>二人對視一會，便默契地轉身，背道而馳。</br>既然注定沒有結果，那就不要多作糾纏。</br>他們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但同時，他們心里還有別的重要的人，不能割舍，不能離去。</br>“姐姐！”胡小四從草叢里冒出來，追上她的腳步。</br>“嗯。”胡秀秀拉著他的小手，“回家吧。”</br>回到家，卻見黃媒婆坐在堂屋里。</br>胡秀秀手緊緊地握著。</br>“哎呦，這都叫個啥事！”黃媒婆坐在椅子上，叭叭地說著，“早上蔡家跟我說，那個和尚竟然是個假的！”</br>“說是河岸村的老地痞，居然裝和尚來騙人。”</br>秀秀娘手撐在茶幾上，按了按太陽穴︰“假和尚？這是想騙錢吧！”</br>“也沒騙錢。蔡木匠抓著他問他為什麼胡言亂語，他說就是閑得慌，耍他玩。你說，怎有這麼無聊的人。”</br>秀秀娘一臉疲憊，可還是強撐著笑︰“對對。”</br>“所以，蔡木匠說了，明天早上，到鎮上相看。你記得讓秀秀打扮漂亮點。”</br>秀秀娘還想著葉家的金簪和營生，有些猶豫。</br>“媒婆放心，我會的。”胡秀秀走了進來。</br>黃媒婆立刻上前，打量著胡秀秀。</br>快入冬了，胡秀秀比前段時間看著好像白了些，更好看了。</br>黃媒婆不由笑了起來，拉著她的手︰“好閨女，放心吧，這樁親事，一定給你說成。”</br>“嗯。”</br>秀秀娘瞪了胡秀秀一眼。</br>剛剛她還以為胡秀秀是出去找葉勇了呢，哪想，她轉頭就回來答應相看了。</br>要不就是胡秀秀沒找，要不就是葉家不願意。</br>秀秀娘也是憋了一口惡氣。</br>哼，不願就不願，她家秀秀條件好，也不一定要嫁葉家！</br>葉家那些錢也不過是撞大運撞回來的，說到底不過是臭擺攤的！</br>嫁個木匠更體面和長長久久！</br>秀秀娘站了起來，笑道︰“那就麻煩黃媒婆了。”</br>“記住了，明天辰時二刻到我家。然後我會裝著走親戚，帶著你們到蔡木匠的鋪子。”</br>“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