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賢心道有這麼夸張嗎?這會兒還不到辰時,一個個合著是睡不著覺嗎?
不曾想明明隔著十丈的距離,鐵匠抬手猛然一拳轟來。
王賢嚇了一跳,心道你這手癢也不用拿我開練啊?
二話不說,揮掌擋住了鐵匠前沖勢頭,身體後仰,生生受了鐵匠這一拳頭,跟著拉開了距離。
躲過一拳,就在匠即將爆發的一刻,喝道︰“你這是多少天沒睡著了?”
鐵匠笑道︰“當年我教了你打鐵,可沒教你這拳頭的本事!”
話音未落,如猛虎下山,又是一拳如蛟龍掏心一般襲來。
倘若王賢無法接下,不說肝腸寸斷只怕也得吐上幾碗鮮血,然後在床上躺上幾月。
畢竟鐵匠半生打鐵,一雙鐵拳可不是浪得虛名。
只是鐵匠竟然沒能得逞,隔著大老遠,王賢恍若鬼魅一般抓住他的手臂,一下子就將他橫摔出去。
鐵匠人在空中如蛟龍一般翻身,換了一個姿態,最終竟然轟出詭譎的一拳,如平地起驚雷一樣,向著王賢襲來。
或者說,遇強則強,鐵匠的興致更強了。
想不到當年跟他學打鐵鑄劍的少年,只是四年不見,竟然跟吃了靈丹妙藥一般,竟然踏上了巔峰之境。
誰知王賢並不接招,身化清風與其並肩而行。
還沒等鐵匠反應過來,如雪山折梅一般,一掌拍在鐵匠的手臂......
“砰!”
鐵匠如一只大鳥,剎那橫飛數十丈,一直飛到藏書樓的門外,才堪堪停了下來。
初次試探,鐵匠不知道王賢的底細。
更不要說,這是兩人第一次出手,蓄力之下的鐵匠,更多還是想掂量對手的斤兩,而不是傾盡全力。
更沒有想到,已是巔峰之境的少年,竟然如此小心謹慎。
可見這些年,離開了書院的少年應該真正見識過南疆的風光,在江湖領教過無數高手的實力。
只不過如此保守,就顯得有些看不起他鐵匠的意思。
畢竟當年沒跟先生過招,一直是鐵匠心里的塊病。
只盼著贏了眼前的少年,給自己一個交代。
這個時候,孫老頭也走出了藏書樓。
看著鐵匠笑道︰“你這是認輸了?還是想接著打?要不要把你那幾個徒兒統統喊來,來一場群毆?”
“不用!”
鐵匠哈哈一笑,如一枝箭矢激射而出向著王賢而去。
王賢深吸一口氣,向後輕輕滑去,卻在落地的瞬間猛然發力,砰的一聲,腳下塵土飛揚,卻是藏書樓外的青石瞬間碎裂。
鐵匠出拳恍若暴雨,王賢且戰且退。
一個想要贏,一個不想放水。一時間,鐵匠出拳勢如海,連綿不絕。
跟打鐵鑄劍一樣,氣息餃接綿延不止沒有盡頭,哪怕身在空中,雙腳沒有借力之處,依舊如蛟龍一般,絲毫沒有松懈的模樣。
看著孫老頭擊掌喝彩,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交手。
鐵匠心喜,手下力量眼看已經來到九成。
白衣飄飄的少年被他一鼓作氣轟退了數十丈,打得王賢幾乎就要向著棲鳳湖落荒而去。
看在孫老頭的眼里,卻是王賢不斷借力、卸力,揮掌之間,漸漸露出微妙的優勢,可謂是此消彼長。
就在此時,身如清風,雙腳落地的王賢,如湖邊老樹扎根地面。
擋下鐵匠一拳後,卻一招分花拂柳,一掌拍在鐵匠的胸口,拍得鐵匠轟然橫飛出去。
“好家伙!”
就在王賢拍拍手,打算放棄一戰,往藏書樓而去的剎那。
橫飛出去的鐵匠人在空中,一腿橫掃而來,想要趁機偷襲,一腳將踢飛。
誰知這一回的王賢,卻如一棵生長了千百年的老樹一樣。
只是揮揮衣袖,便將鐵匠拍飛,人在空中旋轉一圈,如一塊天外流星,向著遠處的茫茫棲鳳湖,飛了過去。
“啊......”
鐵匠像個孩子一樣,人在空中哇哇直叫。
少頃,如巨石落水,濺起一道驚天的水浪,在棲鳳湖上飛濺開來。
拍了拍手,王賢往前踏出一步,來到了藏書樓前,跟孫老頭揖手笑道︰“好久不見,老師可好?”
孫老頭一愣︰“不打了?”
王賢撇了撇嘴,笑道︰“鐵匠算是我半個師傅,我下不了重手!”
臥槽!
身在大湖,嘴里咬著一條魚兒的鐵匠聞言,差一點昏死過去。
孫老頭撫須,哈哈大笑道︰“惡鬼自有惡鬼磨,橫行了百年的鐵匠今日終于見天,對他來說,算是一件好事!”
時辰還早,書院的學子還沒來讀書。
孫老頭帶著王賢,一路來到後院煮茶。
也不管在湖里掙扎的鐵匠,孫老頭悠悠一嘆︰“只可惜,你回來了,先生卻早早就離開了這方世界......”
王賢卻淡淡一笑︰“我師尊走了,先生再留著,好像也沒啥意思。”
“小子!”
孫老頭嘴角狠狠一抽,拍了拍面前的桌子提醒道︰“你師尊跟你先生是正邪不能兩立!”
“屁話!”王賢搖搖頭,往兩人杯里倒入茶水。
想了想,又多倒了一杯,給鐵匠留著。
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笑道︰“四大宗門號稱名門正派,不一樣在金陵渡前做出豬狗不如的破事?”
此話一出,惹得孫老頭一時氣岔,半晌接不上來。
水淋淋的鐵匠爬上岸,只是往前一步踏出,只見身上白霧蒸騰,眨眼間水汽蒸發得干干淨淨。
就跟在湖里洗了一個澡,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
就在孫老頭尋思如此開口的剎那,鐵匠走了進來,端起桌上的熱茶喝了起來。
問了一句︰“書院的事,先生和子矜的事,院長跟你說了?”
王賢點頭回道︰“先生放下書院,才能看見更高遠的世界。”
“狗屁!”鐵匠搖搖頭,憤憤喝道︰“明明是狗皇帝跟他那不爭氣,欺師滅祖的學生下毒,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好好說話,說人話!”
孫老頭怒了︰“王賢連家都沒回,就來了書院,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王賢卻不以為然,繼續笑了笑。
看著兩人說道︰“且不說王予文跟皇帝老爺如何算計......換個角度想想,或許先生也想找一個機會。”
鐵匠沒反應過來,瞪眼道︰“什麼機會?”
孫老頭嘆了一口氣,沒吭聲。
王賢想著在虎門關外,寒山寺跟金光老和尚聊天的情形,喃喃自語道︰“世人不都是放不下,舍不得,得不到嗎?”
“先生若不找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如何放下書院,放下你們這些白痴?”
“李大路若不是受到了刺激,又如何能一夜聞道?”
鐵匠怒了,一拍桌子︰“既然如此,你還跟那狗皇帝攪在一起?”
王賢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跟老爺相識于微末,那時我還不認識你是誰......他犯了錯,自有老天,輪不到我。”
“還有,我跟書院也不是很熟,我回來只是想看看老師,看看那幾個家伙,等我離開後,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道理我已經跟院長講過,讓他也趕緊將書院扔給李大路,沒必要守著一些白痴,浪費自己的生命。”
“噗嗤!”
鐵匠剛剛喝的一口茶,被氣得噴了出來。
看著孫老頭嚷嚷︰“你看看,你教的學生,已經不放我們放在眼里了。”
孫老頭嘆了一口氣︰“說得好,我下回跟著院長一起離開,再不走,怕是要老死在這里了。”
王賢眉梢一挑︰“老師放心,我助你。”
......
鐵匠低頭悶悶地喝了口茶,扯了扯嘴角,嚷嚷︰“按你的意思,先生直到離開的一剎那,才後悔在這里白白浪費了一生的光陰?”
王賢搖搖頭︰“不知道。”
他孑然一身在天地間游蕩,哪里知道先生的心思?他最多只是了解自己的師尊當年為何要在書院隱居。
便是收了子矜這個學生,多半也是因為先生是王予安的老師。
鐵匠聞言顯然束手無策,想了想問道︰“那以後,我們咋辦?”
孫老頭陷入沉默,悶悶不樂,喝了一口茶水。
就在這時,鐵匠突然說了一句︰“王賢,你未婚妻來了書院,她給我看了幾天神劍......我原以為已經放下這個執念,誰知道這些日子越想越不對勁。”
“什麼意思?”
王賢一愣,他沒想到端木曦平白無故,竟然將神女宮的神劍,扔給了鐵匠觀摩。
這是要憋死鐵匠不成?
鐵匠嘆了一口氣,苦笑︰“我原以為,只要得見神劍,肯定也能鑄造出來......誰知她告訴我,這一方世界沒有神火,任我本事再厲害,也造不出來。”
王賢聞言,看了一眼孫老頭。
孫老頭苦笑︰“那姑娘不錯,是個好孩子......不知當年,你們怎麼就走到了那一天?”
“她啊?”
王賢一聲冷笑︰“等你們被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綁在柱子上,斬上千劍之後,自然會想明白一些事情。”
“還有,她已經不是我的未婚妻了!”
看著兩人,王賢正色說道︰“當年她以為我必死無疑,借用一張黃紙休了我,從那一刻開始,我們便是陌路。”
沒來由,王賢想起了當年在鳳凰書院的淒慘一幕,頓時火冒三丈。
別說什麼神女宮,就是將來端木曦真的成了神女,成了女帝,他也不會抬頭多看一眼。
天上地下,好看的女子千千萬,可是心地善良,有著一雙干淨透明眼眸的女子,卻沒有見到幾個。
鐵匠沒想到自己觸到了王賢的陳年傷口,不由得長嘆一聲︰“只能說,天意弄人,你們有緣無份!”
孫老頭搖搖頭道,喃喃道︰“各有機緣莫要羨慕他人。”
誰知王淺淺一笑,取了三個酒杯擱在桌上,又將紫金葫蘆拿了出來。
就在兩人目瞪口呆之下,緩緩往杯里倒上靈酒。
然後舉起一杯,對著天空笑道︰“三千世界,我王賢才看到小小一隅,一個神女宮還入不了我的眼。”
鐵匠二話不說,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孫老頭端起杯子,淺淺喝了一口。
看著兩人,王賢淡淡笑道︰“我這一杯酒,比昆侖上的雪山還要重,便是神女宮的主人,怕也不夠資格喝上一口。”
說完,放下酒杯。
將一襲青衫包裹著的鎮天神劍,放在鐵匠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