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霓裳的聲音不大，卻如一聲春雷，清清楚楚傳進了高台上下，廣場上所有人的耳朵里面。
幾乎所有人都呆住了，這種話除了昆侖劍宗的長老敢說出來，誰敢？
這事明明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卻從來沒有人去討論過。
因為四大宗門各懷鬼胎，都想從皇城之戰，甚至從蠻族大軍那里分一杯羹。
他們卻忘了，若是蠻族真的拿下了金陵城，誰能從胡飛龍的手里，分到一點好處？
就算剩下的一點好處，那也是大皇子五予安跟一幫賣國大臣們的盛宴。
秦玉的臉上沒有一絲神情，手掌輕輕拍著欄桿。
跟身邊的司馬玨傳音道︰“看吧，四大宗門不過也是一幫白痴而已。”
司馬玨呵呵一笑︰“對面火燒山，與我何相干，看戲。”
眾長老細細品味著東方霓裳的一番話，竟然齊齊呆住了。
紛紛望向金陵城的方向，想著眼前的一戰，究竟是贏了，還是輸了？
若是身在金陵渡的大軍輸了，接下來贏的人，是四大宗門嗎？
他們，到底能分到一些什麼樣的好處？
......
李大路收回望向昆侖山的神識，淡淡一笑。
轉身跟王賢揮揮手，笑道︰“王府還有人在等著你的消息，我跟仙兒先回去，你辦完了皇宮的大事，夜里回家喝酒嗎？”
柳仙兒猛地回過神來，放開王賢的手，去拉先生的手。
跟王賢揮了揮手，笑道︰“王賢哥哥，你不會一生氣連風姐姐也殺了吧？就像先生殺那黑蛟一樣？”
王賢怔了怔，笑道︰“不知道。”
其實他想說，我又不是殺人魔王，只要那些家伙乖乖束手就擒，我也不是不能放過他們。
只不過，他知道這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柳仙兒嘻嘻一笑︰“沒事沒事，先生說欠胸懷天下，若是風姐姐擋了你的路，殺了便是，不用為此愧疚。”
“還有，風姐姐跟大姐熟，跟仙兒不熟。”
王賢一時哭笑不得，不知如何作答。
既不願說違心欺人的言語，又覺得師兄收的這個徒兒簡直就是一個小小的妖孽，長大後只怕比柳飄飄，唐青玉，花滿天等女合起來，還要讓人頭疼。
李大路一步踏出，往風中而去，漸漸消失在秦問天，跟眾軍的眼里。
王賢揮揮手︰“師兄放心，皇城也不是我的家，天黑了自然要回去。”
柳仙兒笑道︰“那些姐姐準備了許多酒菜，估計想要醉死你。”
李大路嘆了一口氣，人在風中，話卻傳了回來。
“天道好生，能不殺便不殺；能少殺盡管少殺一些......就算先生還在，估計他也想跟你說這樣的話。”
王賢一愣︰“師兄你跑過來跟我講道理，只講了一半，又跑掉了，那麼，究竟你有沒有道理，是你有道理？還是我的道理？”
李大路感慨地回道︰“不知道。”
柳仙兒咯咯笑道︰“好像都有道理！”
王賢搖搖頭，嘀咕道︰“我想跟他們講道理，可是他們卻跟我露出拳頭，算了，講道理太累，我不想再退了。”
李大路聞言一凜，卻沒有再問。
柳仙兒轉過頭，問道︰“先生，王賢會不會講道理？”
李大路嘆了一口氣，苦笑︰“若是有道理講，他們便不會勾結四大宗門，勾結蠻族大軍殘害自己人了。”
“仙兒，換作你被自己被人陷害，你會怎麼做？”
柳仙兒想了想，扭頭望向風中的王賢，臉上的神情突然間變得凝重起來。
回道︰“王劍有劍，可以用劍跟他們講道理。”
李大路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帶著小姑娘一步踏出，往煙雨湖而去。
不說別的，單論師弟能帶著他和柳仙兒回到過去的一瞬，他就知道，這一方世界的道理，不再是師弟想要的道理。
如此，眼下的王賢講不講道理都無所謂了。
皇城，也是叢林。
講不通道理，那麼大家就比拳頭好了。
......
王賢也沒有想到，師兄這道理講到一半，便離開了。
想想自己還有事要做，當即轉過頭，跟風中的大將軍揮了揮手︰“大軍繼續！”
然後翻身上馬，往皇宮而去。
望著消失在風中的李大路，秦問天灑然笑道︰“想不到，一介書生竟然扛起了書院的大梁。”
王賢臉色一冷︰“書生無用，只知道天道好生，卻不知道有些人根本不將皇城的百姓當人。”
其實他想說，聖人跟天道一樣，大多數時候，都是白痴。
所以，在他眼里的李大路，來跟他講道理時，就是白痴。
秦問天一愣，旋即跟身後副將揮了揮手，大軍繼續前進。
他則是打馬上前，向著王賢追了上來，
一邊笑道︰“書院不出世，不知道戰場上的殘酷，自然沒有王爺的眼界寬闊。”
王賢聞言，頓時開懷大笑。
揮動手里的鞭子，指向前方︰“我就不信，這朱雀大道上還有人敢來攔我。”
在他看來，左相為了家人來跟自己要一個人情。
師兄，卻是這些守衛皇宮的禁軍，求自己網開一面，不要趕盡殺絕。
那麼接下來呢，誰來為皇宮里的王予文，攔下自己的馬兒？
誰敢？
想到這里，忍不住扭頭跟秦問天笑道︰“我說大將軍，這一戰之後，我保證你連升三級，以後你就是鎮南王了！”
臥槽！
秦問天聞言，差一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這話若是換成旁人說出來，只怕他想都不想，便一劍斬了......誰知道眼前的王爺，竟然想著將這王府拱手讓給自己。
這他娘的的驚喜，不，應該是剎那的驚嚇，誰受得了啊？
沉默半晌，才喃喃說道︰“總之，今日的功勞都歸王爺。”
......
話說，白天不能說人，夜里不能說鬼。
還沒等王賢打馬來到皇宮門前，不，應該說他已經遙遙看到了皇宮的飛檐，便再一次，被人攔住了去路。
氣得他拔劍就想斬去，卻瞬間呆住了。
看著身著灰色僧衣，光著腦袋的家伙，怔怔地問道︰“我說和尚，你怎麼會在這里？”
他自己也沒想到，膽大包天攔住去路的竟然是在南海大船上，曾經遇到，還一起同住，講了一番道理的慧果和尚。
好家伙，今日攔路三人，倒是齊集了儒釋道三家的門徒，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難不成，大爺我替天行道，反成了你們眼里的妖魔鬼怪？
晨風中的慧果雙手合十，淡淡一笑。
“阿彌陀佛，施主果然是福德無量，便是掉進茫茫大海也能安然無恙......今日得見，慧果心里很是歡喜。”
“我也一樣。”
王賢點頭笑道︰“你是真心不錯，我一直在想，海上一別，我們不知道有沒有重逢的一刻，想不到你竟然來了皇城。”
拱手肅立的慧果微笑道︰“多謝。”
“謝什麼？”王賢揮揮手，第三次，翻下馬背，牽著馬兒站在街頭。
打馬而來的秦問天一愣，忍不住問道︰“南山寺來的和尚？要攔我大軍的路？要不要我趕他走？”
“不用。”
王賢嘆了一口氣，笑道︰“這家伙來自東海扶桑島，來這里尋找勘破生活之門的法門，不是南山寺的和尚可以比擬。”
秦問天聞言，再次揮手，讓大軍停了下來。
跟慧果厲聲說道︰“和尚有話快說，不要耽誤王爺的時辰！”
“唉，你不要嚇他。”
王賢看著慧果笑道︰“我知道的那些法門統統告訴了你，你再找我何事？難不成，你在船上跟那女人湊到一起，她說服你來攔我？”
說完，指著身後不遠處徐徐而來，又停在街中央的大軍說道︰“天意如鐵，今日無人能夠阻擋我的去路。”
慧果聞言，嘆了一口氣，一副和事佬的模樣。
拱手說道，“有話好好說，大家既然同飲一江水，又何必傷了和氣。”
慧果起了一個大早，自南山寺而來，行色匆匆，甚至比從金陵渡坐著馬車來的王賢，顯得有些辛苦。
只不過，他的神情卻顯得寧靜。
給人一種由內至外干淨溫和的感覺，就好像風中的花香，跟徐徐拂來的春風。
王賢一時間無法因為和尚攔下他，而生氣。
看著和慧果，王人好說道︰“皇城是黑與白的一場決戰，和尚你不要做飛蛾撲火。”
大將軍一看王賢要跟和尚講道理，當即後退一十丈。
戰場上，王賢是主帥，他不會自作主張，更不會因為和尚攔路而著急。
慧果卻說道︰“我在皇城曾與風施主見過一面，之後我便去了南山寺......”
“哦！”王賢問道︰“為什麼？你要一大早來到皇城，你是怎麼進城的？”
四座城門已經封禁，他實在想不到，軍令如山，誰敢放和尚進城？
慧果說道︰“我來時，城門還沒有封禁，後來的將軍也沒有攔下我......相信我，我對你沒有惡意。”
王賢笑了，靜靜地說道︰“那你為何而來？”
“因為我還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要跟你討教一番。”
慧果雙手合十，喃喃說道︰“我一直在尋找你，也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到金陵城，問你一些道理......”
“什麼道理，能不能改日再說？”
王賢深吸一口氣，指著不遠處的皇宮說道︰“不瞞你說，我今天有些著急，你不要想著攔我，那些攔路的人都去做鬼了。”
“為了這一天，皇城里的某些人已經準備了很多年時間，正好，我也準備了好些年，我要進去那座皇宮......”
慧果想了想，凝聲說道︰“我想跟你請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個道理。”
“你的道理，不是我要的道理。”
王賢望向金碧輝煌的皇宮飛檐，說道︰“之前的數千大軍攔不住我，你也攔不住我，我只要一個結果，便是踏進那座皇宮。”
“我不是屠夫，和尚你也不是佛......當前面那些家伙跟蠻族勾結，從東海一路燒殺搶奪之時，你在哪里？”
“金陵渡前皇城禁軍，連著天下修士，欲要跟蠻族大軍，前後夾擊我數萬將士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就在昨天夜里，兩個無辜的女人，被皇宮里的老爺追殺，甚至不惜放出妖獸的時候，和尚你的人在哪里？”
慧果眼里有一些悲憫之意，喃喃道︰“阿彌陀佛。”
王賢搖搖頭︰“緣起的時候沒有你，緣滅之際，也便不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