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韞連夜去了刑部大獄。
幾縷月光從高高的窗戶里透進來,卻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在殘破的泥牆上泛起不起一絲漣漪,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無法散去的霉味。
獄卒在前面帶路,越往里走越逼仄,兩側的牢房,如同棺材般壓抑,見有人來,囚犯們紛紛朝著沈如韞伸手。
宋懷柔在這樣的監牢里,已經待了整整三日了。
沈如韞見到她時,她早已不復先前的光彩照人,但穆弘翊總歸是盡力而為,為她單獨安排了一間牢房,好讓她不至于淪落到與一群人搶食。
“宋懷柔,有人來看你了!”獄卒大喝一聲。
倚在牆角閉目養神的宋懷柔聞言,連忙睜開了眼楮。
“翊哥哥……”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沈如韞便摘下了斗篷,那張小巧精致的臉露出來後,宋懷柔嘴角的笑意也瞬間斂去了。
她冷下臉,又重新坐回了角落,“你來做什麼?”
沈如韞毫不避諱地回道︰“這還用問?我自然是來落井下石的。”
宋懷柔聞言,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她不顧形象地指著沈如韞罵道︰“他壓根就不喜歡你,你就這麼下賤,一定要嫁給他嗎?”
這話沈如韞也想要問上一世瞎了眼的自己。
“可惜就算我讓給你,你也當不上穆家的少夫人。”沈如韞語氣中的戲謔和羞辱都快要溢出來了,“他再喜歡你又如何?還不是一無是處?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在獄中受苦,宋懷柔,你挑男人的眼光,也不怎麼樣。”
面對沈如韞的奚落,宋懷柔有一瞬的啞然。
穆弘翊的確令她感到失望,她被關在這整整三日了,雖然並未受刑,可這里關押的犯人,都快要將她逼瘋了。
這三天里,她無數次地求穆弘翊想想法子,帶她離開這。
可他始終都保持沉默,他永遠都只會勸她再忍忍。
但這條路是宋懷柔自己選擇的,她怎麼可能會讓沈如韞如願,面對她的冷嘲熱諷,宋懷柔抬手,將自己兩側的碎發捺到了耳後,高傲地昂起頭道︰“沈如韞,若你只是來說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妄圖挑撥離間的,那你就來錯了。”
宋家落難後,若非她攀上了穆弘翊,過不了幾年,她也會與宋家其他女眷一般,淪為人人可欺的官妓。
穆弘翊是她目之所及,唯一能夠抓牢的救命稻草,哪怕他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宋懷柔也絕不會放手。
“妹妹你要這麼想,真是太傷我的心了,你好歹也喊了我三年姐姐,如今你下了獄,我自然是要來看你的。”沈如韞勾唇笑了笑,又轉身朝著暗處說道︰“都進來吧。”
她話音落下後,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便走了過來,他們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甚至是從未見過的刑具。
方才領著沈如韞前來探視的獄卒,已經在彎腰開鎖了。
宋懷柔見狀,瞬間慌了神,她不斷往後退縮著,眼神里也多了幾分驚恐,“你這賤婦!你瘋了不成?你這麼做穆弘翊知道了是不會放過你的。”
她死死盯著站在牢房外的沈如韞,和她身後的男人……
恐懼如潮水般襲來,幾乎要將她溺斃了。
就連威脅的聲音,也顫抖得不成樣子。
見宋懷柔驚恐無助的模樣,沈如韞冷笑連連,原來她也會害怕!
那為何上一世對自己下手時,她又能毫無負擔,甚至還覺得不夠?
曾經扎在她身上的刀子,如今也是時候該還到宋懷柔身上去了。
囚牢的門鎖落地的那一瞬,沈如韞看著縮在角落的宋懷柔,莞爾一笑,“懷柔妹妹,你在這牢獄中也住了這麼多日了,我這是好心為你舒展筋骨,你怎麼能如此曲解我的意思呢?”
端著滿滿一盤刑具的兩名男人,一步一步朝著她逼近。
宋懷柔退無可退,無助地搖頭,在對上沈如韞那滿目嘲諷後,又哭又笑︰“賤人!你以為我死了,他就會正眼看你嗎?活人永遠都斗不過死人!只要我死了,他就會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中,他只會越來越恨你!你跟他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我怎麼舍得讓你死呢!”
上一世宋懷柔唆使穆弘翊找人凌辱,虐待她,還謊稱得了什麼藥石無醫的重病,被囚禁的那段時間里,她被逼著淪為了宋懷柔的藥人。
那種萬蟻蝕骨,生不如死的痛苦,她永遠都忘不了。
她怎麼能這麼輕而易舉,就讓她這個毒婦死了呢?
等宋懷柔被按住,跪在地上時,沈如韞這才款款走進了牢房內。
她抬手,在托盤中拿起一根細長的銀針。
如同上一世宋懷柔對待自己那般,將那銀針狠狠刺入了她的指縫中。
鑽心蝕骨的疼,讓宋懷柔發出一道淒厲的叫喊聲,可很快她嘴里便被塞上了破布團。
她喉嚨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索勒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穿過荊棘。
望著她痛苦的模樣,沈如韞心中暢快無比。
她本就不是什麼善人,她睚眥必報,她所受過的苦難,都要千萬倍地還回去。
她垂眸,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杰作,抬手擰住宋懷柔的下頜,“好妹妹,這才哪到哪?這就受不住了?”
宋懷柔嘴里塞著東西,咿咿呀呀地搖頭。
沈如韞朝著身旁的男人使了個眼色,很快宋懷柔嘴里的布團便被扯了去。
她原本以為宋懷柔是要繼續咒罵她,卻不料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道歉,“我錯了,我不該和你搶,你饒過我吧……”
沈如韞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重活一世,她為刀俎,宋懷柔為魚肉。
她冷笑道︰“人啊,都是不能感同身受的,那些脫口而出,又不痛不癢的道歉,太輕了,根本就不足以抵消所犯下的罪孽,只有你親自嘗過了這些痛苦,才能知道自己做下的惡,究竟有多該死。”
面對這樣冷靜又殘暴的沈如韞,宋懷柔滿眼恐懼,她臉上的汗和淚水交織,雙手的手指,都被細長的針插入指縫,若不細看,根本就瞧不出任何異樣,可這疼痛卻是實實在在,反復地折磨著她,她快要瘋了……
同時她也深刻地意識到一個事實︰
沈如韞變了。
從前那個軟弱無能的沈如韞,早已脫胎換骨,成了蛇蠍心腸的毒婦。
眼見求饒無果,宋懷柔又恢復了先前的囂張,她咒罵道︰“賤人!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你意圖謀害侯府夫人,又蓄意構陷相府嫡女,用不著我動手,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去。”
沈如韞殺人誅心,“你本就是罪臣之女,如今又落得這樣的名聲,你且瞧著,發生了這樣的事,你的翊哥哥,還能不能拗得過他的父母,將你光明正大娶回穆家。”
短短幾句話,便將宋懷柔多年來的苦心經營全都打碎。
她失聲痛哭,喃喃道︰“我要見穆弘翊!”
沈如韞不再理會她,轉身出了牢房。
而國公府的馬車,正在刑部大獄外等候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