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攤由幾根竹竿搭建,上面覆蓋著稻草編織的遮陽棚,四周掛著用竹片串成的風鈴,微風吹來,能發出悅耳的叮咚聲。
茶攤的主人是一個年邁的老翁,穿著樸素的布衣,肩上搭著一條有些發黃的汗巾,他圍在一口大鐵鍋旁煮著茶,悠然的茶香四溢。
看到鐘黎一襲黑衣勁裝,渾厚體型,橫跨的胸膛,老翁倒也不怵,帶著和藹的笑意,走了過來。
而另一桌的青衣男子沒第一時間回應,反而抬頭看了看牝陽城方向,隨即,壓低腦袋,輕聲的說道︰
“這牝陽城有個習俗,女子要是沒有成過親就橫死了,是不能進祖墳的,家里人就會悄悄找個地把尸體給埋掉,不能立碑立墳,就是陰墳了。”
聲音雖然壓低著,可茶棚空闊,他聲音能清晰的傳遠。
茶棚主人老翁听聞此話,倒也不甚為意,似乎習以為常了,開口問道︰
“客官,這是歇腳,還是來一壺熱茶呢?”
“來壺茶吧。”
“好咧。”
老翁轉身離去,繼續煮茶。
鐘黎瞄了一下光滑的桌面,溫潤的黃褐色有著清晰的木紋,很干淨。雙手搭在桌面,目光轉動,看向熙熙攘攘的城門口。
只是他注意力卻是放到了一旁的兩人身上。
“沒有立碑也沒有墳,也不知道這里埋了人,所以就把橋搭在了上面?”灰衣男子神情恍然接上話。
可灰衣男子剛說完,眉頭一挑,問道︰“可是,建橋的時候不是要挖基腳嗎?難道沒有發現尸骨?”
“尸骨听說是發現了,大家都還恭敬的拜祭了一番,隨後便把尸骨換了個地方埋了,可那個......那個,並不滿意。”青衣男子說完,神情一副‘你懂的’模樣跟灰衣男子擠眉弄眼。
不一會兒,老翁將一壺茶連同一個干淨的瓷碗拿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鐘黎桌前,輕聲道︰“客官,請慢用。”
鐘黎點了點頭,然後提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碗茶。
這時,一道小小身影躍到了桌面上,琥珀色的眸子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茶水。
鐘黎瞥了一眼已經把小腦袋伸到了碗里的狸花,又看了眼周圍,伸手擋住了狸花的小腦袋,朝著轉身離去的老翁說道︰
“店家,有破瓷碗嗎?”
“啊?”老翁有些詫異的回身探了下頭,看到桌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只狸花小貓,神情恍然。
隨後,老翁從爐下拾了個缺個口子的瓷碗出來,用淨水沖刷了一遍,擦拭干淨給鐘黎送去。
“勞煩店家了。”鐘黎道謝一聲。
老翁含笑微微頷便轉身忙碌去了。
鐘黎往缺了口瓷碗倒著茶水,推到狸花面前。
“那後來呢?”灰衣男子背對著鐘黎,他好奇心完全提起了,不由追問道。
只是,青衣男子卻是微微一愣,輕輕伸長了脖子看向鐘黎那桌。
只見狸花佝著小身子探著頭,伸出粉嫩小舌頭正要舔著茶水。
貓須卻似乎感受到熱燙,狸花晃了晃腦袋,屁股一坐,前肢撐著,低著頭看著碗中的茶水,似在等待茶水涼掉。
青衣男子驚奇的看了一眼,倒也識趣的收回了目光。
灰衣男子見他如此,也想回頭看一眼,可又覺得轉身動作太明顯,就按下了心中好奇,繼續問道︰“你倒是說說後來怎樣了?”
青衣男子余光瞥著鐘黎那桌上的狸花,嘴上卻開口道︰“之後建橋一直不順,城里富商李大戶就去請了城外的天清道觀道士來看看。那道士來了後,就四周查看了一番,就說大家觸踫了陰墳的怨氣,這橋是建不了了。”
“那不建了?”
“那怎可能,大家好不容易湊了錢打算在城里的那條河上建橋,錢都花了,橋肯定要建的。”
“那怎辦?”
青衣男子很滿意自己的同伴捧哏,一臉神秘的湊了過去,說道︰“那天清觀的道士說了,想建橋可以,要想平了這陰墳的怨氣,就要選一對年滿九歲的童男童女‘打生樁’,就可以順利把橋建起來了。”
“嘶。”灰衣男子頓時瞪大了眼楮,吸了一口氣。
鐘黎提著茶壺倒著茶水的手也頓住了,面具下的眉頭蹙了起來。
他不清楚‘打生樁’是什麼,但是听到童男童女這些詞,加上兩男子的神情,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那誰家的孩子被選中了?”灰衣男子趕忙問道。
青衣男子惋惜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誰家有就選誰。”
灰衣男子神情愣住了,面露無奈扼腕嘆息。
之後兩人喝著茶,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對于城中建橋的事,他們除了惋惜,也只是看個熱鬧。
“兩位,不知可否告知在下,何為‘打生樁’?兩位的茶水錢在下請了。”
鐘黎喝著茶,猶豫了一會,還是沒忍住,出聲對旁邊兩人問道。
听到此話,兩男子都是微微一愣,灰衣男子微微側身,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下,剛才自己同伴看到了何事
當他看到一只狸花貓端坐在桌上,喝著茶水,也不由面露驚奇。
隨即,兩人對視了一眼,向著鐘黎拱手致謝了一番,沉吟了片刻,其中一人就把打生樁的事,娓娓道來。
打生樁,是這邊當地的一種習俗,在建橋前,為了防止神明與邪祟懲罰,確保建橋順利,要抓來一對童男童女活埋在橋墩內,讓其成為該地的守護神,平息鬼神怨氣,維護建橋的順利。
听完兩人敘述,鐘黎眉頭就緊鎖了起來,對兩人致謝下,就掏出了幾枚銅板,付了兩桌的茶水錢,帶著狸花離開了茶棚。
留下兩男子和老翁面面相覷,他們不知為何突然感到空氣中的溫度降低了許多,心中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直到鐘黎走遠,炎陽高照,熱浪襲來,沖刷掉了周圍的寒冷,他們才回過神來。
...
鐘黎和狸花來到城門口處,正打算跟隨人們進城。
這時卻見一對滿臉淚痕的夫婦哭泣著,兩人手里還拿著一根繩子,踉踉蹌蹌的從城里走了出來。
一路上其他人都趕忙避開了他們,紛紛嘆息搖頭。
等兩夫婦走遠,城里一些人就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看來孫家夫婦倆這是要去尋死了。”
“哎,這事要是放到咱們身上,估計也要尋死了。”
“沒辦法,這會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
鐘黎聞聲,進城的腳步頓歇了,直接轉身,朝著城外走去,目光落到前方夫婦倆身上,就跟了上去,狸花緊跟其後。
鐘黎腳步不快,卻眨眼出現幾米開外,狸花見此,小巧的四肢就也跑了起來。
當鐘黎跟上來時,見孫家夫婦倆正坐在一棵樹下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