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怡這句“你越來越像師父了”，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我疲憊的心底漾開一圈復雜的漣漪。
我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澀︰“像他？佳怡姐，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像他那樣……最後孤家寡人，連自己最想保護的人都護不住？”
辦公室里的氣氛瞬間沉靜下來。
窗外的陽光斜射.進來，在葉佳怡臉上投下明暗的光影，她眼中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追憶和傷感的復雜情緒。
“不是說他那些……糟心事。”她輕輕搖頭，聲音低了下去，“但是說真的，剛才你逼江梓那一下，眼神里的東西，跟師父當年在歐洲絕地反擊時，一模一樣。”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身上。
帶著一種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但是江河，你要記住，師父他……最後就是被這份狠反噬的。這條路，太孤獨，太容易傷人傷己。你……別走得太像他。”
葉佳怡的話，像一盆摻著冰塊的冷水，澆在我剛剛因扳回一局而有些發熱的心頭。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煙盒，卻發現剛才已經抽完了，煩躁感再次涌了上來。
“我知道。”我聲音有些干澀，“謝謝提醒，佳怡姐。我會注意分寸。”
葉佳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行了，這邊交給我。趙立明老婆那邊，我去會會。你……去處理公司內部的事吧，安撫好人心，尤其是吳峰那邊，‘深瞳’項目不能停。”
“嗯。”我點點頭，壓下心頭的紛亂。
走出葉佳怡的辦公室，外面辦公區的氣氛明顯不同。
雖然大家還在埋頭工作，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劫後余生的興奮和隱隱的緊張。
江梓被抓的鬧劇顯然已經傳開了。
看到我出來，不少目光偷偷瞟過來，帶著敬畏和好奇。
我特意去了趟林見清的工位，她顯得還有些局促的樣子，但也在認真地翻看著一疊厚厚的項目文檔。
我走過去，敲了敲他的桌面。
林見清立刻抬起頭，“林總。”
我對她微微一笑，隨即說道︰“剛才表現不錯，一來就顯露身手了，值得表揚。”
林見清立刻站起來，有些手足無措︰“林總過獎了，我就是瞎貓踫上死耗子……”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我打斷她的謙虛，目光掃過辦公室的其他員工們，說道︰“今天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泓生資本的手段，下作，但也給我們提了個醒。公司現在是在懸崖邊上走路，每一步都不能錯，也容不得任何內耗和分心！”
我的聲音不高，但足夠清晰，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感。
大家都紛紛點頭，我繼續說道︰“另外‘深瞳’項目，是我們現在手里最重要的籌碼，是我們破局的關鍵！我需要它盡快拿出階段性成果，需要它足夠震撼！有沒有問題？”
吳峰“唰”地一下站起來，腰桿挺得筆直，眼神里燃燒著技術宅特有的、被挑戰激起的斗志︰
“沒問題，林哥！兄弟們都在加班加點！核心模塊的算法優化已經有了重大突破！再給我們一周，不，五天！我保證給你一個驚喜！”
“好！”
我走過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掃過他身後那些同樣眼神堅定的核心成員。
“資源、後勤，有任何困難，直接找我！這個項目，是公司目前的第一優先級！大家的辛苦，我都記著！”
“是！林總放心！”技術部響起了參差不齊但充滿干勁的回應。
“見清，”我轉向林見清，“你剛來，很多東西要學。要多看多問多學，盡快上手。你的觀察力很好，繼續保持。”
“是！林總！我一定努力！”林見清激動地點頭，小臉漲得通紅。
安撫好技術部這頭“攻城錘”，我又馬不停蹄地處理了幾件積壓的事務性工作，開了個簡短的部門協調會，穩定軍心。
等忙完這些，窗外已是華燈初上。
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酸澀的眼楮。
葉佳怡那句“像師父”的話，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像他嗎？
或許有吧，再怎麼說我也是他親生兒子，像他不是很正常嗎。
以前我一直不承認自己像他，總是反對葉佳怡這麼說，後來她也不再這麼說了。
可是現在，我才明白他當初有多難。
如果我是他，我真不一定有他做得好。
包括感情上，他能對我媽從一而終，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我呢？
安寧失憶的迷霧，童欣懸在頭頂的期待……
我在這條河的兩岸，小心翼翼地試探，生怕驚擾了誰，卻又似乎誰都護不住。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起來。
是童欣發來的視頻請求。
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手指懸在半空，遲遲沒有按下接听鍵。
安寧昨晚那疏離的眼神，童欣隔著屏幕的溫柔和潛藏的憂慮，兩張面孔在腦海里交錯。
最終，我深吸一口氣，接通了視頻。
屏幕亮起，童欣明媚的笑容出現在眼前，背景似乎是在酒店房間。
“江河！下班了嗎？吃飯沒？”她的聲音帶著熟悉的關切和活力。
“剛忙完，還沒吃。”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正常，帶著一絲疲憊的笑意。
“啊？又這麼晚！”
童欣嗔怪道，隨即又興奮起來︰“我跟你說哦，今天錄制特別順利！曹潤……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前輩，今天居然主動跟我說話了！還夸我鏡頭感好呢！”
她嘰嘰喳喳地分享著錄制現場的趣事，試圖驅散我的疲憊。
我安靜地听著，偶爾回應幾句。
看著她生動的眉眼，听著她歡快的聲音，心頭那沉甸甸的陰霾似乎被驅散了一些。
然而，這份輕松並沒有持續太久。
童欣分享完趣事，話題很自然地轉到了安寧身上。
“對了，安寧姐……她今天怎麼樣？還好嗎？”她的聲音放輕了些，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的心微微一沉，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安寧在書房里沉默的背影。
以及昨晚那句“她對你很重要嗎？”，帶來的冰冷窒息感。
“還好，”我斟酌道，“今天去公司上班了，狀態……比昨天好一點。”
“那就好。”童欣似乎松了口氣，但眼神里依舊帶著一絲化不開的憂慮。
“江河……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很大，公司的事，安寧姐的事……我幫不上什麼忙，但是……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太累了。”
她的體貼像溫暖的泉水，卻又帶著讓我愧疚的重量。
“我知道，你也是，別光顧著工作，注意休息。”我回應道。
視頻那頭沉默了幾秒。童欣看著鏡頭，眼神忽然變得無比認真，帶著一種近乎透明的脆弱︰
“江河……等安寧姐，等她想起來，等事情都過去了。我們……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