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之下,時間過的總是很快。
七月的尾巴已至眼前。
對楚凌而言,這就似昨日一般,心思沉浸在具體的事上,難免對一些別的會變得不太在意。
比如時間。
當責任、命運、擔子、使命等都壓在身上時,人往往會無意識的忽略掉一些東西。
“咕嘟——”
水沸騰的聲音,在大興殿內響起。
肉香隨著水汽飄散。
“還看著做什麼?”
羅漢床上,盤膝而坐的楚凌,拿著碗筷,對楚徽說道︰“這才多久,都消瘦成什麼樣子了!!”
“還好吧。”
楚徽訕訕笑著,不敢去看自家皇兄,“臣弟沒覺得自己瘦啊。”
“真是長大了,都知道頂嘴了?”
楚凌輕哼一聲,夾起一筷子羔羊肉,探身放進楚徽的碗中,“叫你扛些擔子,是想叫你為朕分憂,去具體盯一些事,但也沒叫你這樣不愛惜自己身體!!”
“是,是。”
楚徽連連點頭。
見楚徽如此,楚凌心中輕嘆一聲。
他最擔心的就是這種情況。
以王大臣的身份立足朝堂,管著宗室、吏治這兩攤子事兒,壓力與責任自是不輕的,不然他也不會交給楚徽。
可做事歸做事,但也要講究勞逸結合。
別看在自己身邊,楚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可在別處,尤其是跟一些人,楚徽是很嚴肅的。
現在是年輕,虧欠些身子,這是能很快恢復的。
可一旦養成了習慣,隨著年紀的增長,特別是成家立業了,要還是這般不顧身子,遲早是會落下病根的。
“過幾日,跟朕去上林苑。”
楚凌咀嚼著蘸有麻醬的羔羊肉,過了會兒,對楚徽說道︰“好好放松幾日,別仗著……”
“不行啊皇兄!”
一听這話,楚徽忙將嘴里的肉咽下,“臣弟這邊還有不少事呢,特別是東域那邊,劉諶趁著解決嘩變之際,是抓了不少人的,廉政總署趁勢也抓不少。”
“這個時候臣弟要是撂挑子不管了,那豈不是……”
“宗正寺、廉政總署不是離開你就不轉了!”
不等楚徽把話講完,楚凌又夾起一筷子肉,放進自己碗里時,語氣平淡道︰“東域是派去不少人,但兩司在中樞也留有不少人,朕叫他們待在兩司,不是當提線木偶的!!”
“既給了他們權,就要讓他們擔起責來。你若事事都親力親為的話,那要他們又何用?干脆全都罷黜了,獨留你一人得了。”
楚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到了嘴邊卻沒有講出,他低頭扒拉著碗里的肉。
楚凌看著楚徽低垂的眉眼,語氣放緩了些︰“你是不是總覺得,只有自己親自盯著,事情才能辦得妥帖?”
楚徽沒有抬頭,只是輕聲道︰“臣弟不是不放心他們,只是怕出紕漏,反倒給皇兄添麻煩。”
楚凌輕嘆一聲,放下碗筷,“朕要是怕麻煩的話,就不會讓你擔著這兩項要職了,你這個心態,必須要改!!”
“這段時日朝堂也好,地方也罷,發生的事少了嗎?”
“朕要是像你這樣,什麼事都自己抓著,那累都能把朕給累死,長壽,你要明白一點,權是要抓,也要掌,但在將威儀樹立起來後,是要懂得給底下人放的。”
“這是關鍵!”
“問題是無時無刻都會出現的,前面的問題有解決的,有沒解決的,有剛理出眉目的,可在你沒有察覺下,又有一堆問題出現了。”
“要有一個好的心態,以自己覺得不急躁的狀態,去把大的問題解決,至于那些小的,還有要善後的,要懂得交給合適的人去做才行。”
“若是總是讓自己陷在這些瑣碎之中,不僅身子會垮,心也會越來越累,這可不是朕想叫你在中樞的本心啊。”
听著自家皇兄講的這番話,楚徽心中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半晌沒有言語。
有些話自家皇兄雖然沒講,但是他卻听出來了。
別處處學他,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緊,要學會適當的放手,才能走得更遠。
楚凌也沒再說別的,伸手端起茶盞,掀起盞蓋吹了吹浮茶,淺淺抿了一口。
“有件事,跟你說一聲。”
在茶喝了多半,楚凌將茶盞放下,從袖中掏出一份折子,遞到楚徽跟前,“喜事,龍虎關拿下了。”
“什麼?!”
本陷入沉思的楚徽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隨即狂喜起來,“皇兄!您說的是真的?!”
“龍虎關真拿下了?!!”
“征南大將軍急遞回的密奏還能有假?”
楚凌忍不住笑罵起來,“大虞內部是有些狀況,是需要好好調理一番,但上天是公平的,我朝有的,別朝也有,今下的南詔,禍根已從其中樞埋下了!”
楚徽先是重重點頭,隨即便接過折子,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
龍虎關被本朝拿下這意味著什麼。
縱使楚徽沒有打過仗,也是知曉的。
可當看到一處時,楚徽卻愣住了,隨即抬頭講道︰“皇兄,這梁牧將征南大將軍府遷至龍虎關,是不是……”
“覺得太冒進了?”
見楚徽欲言又止,楚凌笑了起來。
“是。”
楚徽重重點頭,“龍虎關是奪下了,但關隘、關牆也損毀不少,南境本就離我朝腹地較遠,這龍虎關又處兩朝交錯要沖。”
“臣弟雖不懂軍務,可前無遮掩及縱深,如若南詔咽不下這口惡氣,待到其本土動亂稍減些,萬一……”
“這就是梁牧想要的。”
楚凌保持笑意道︰“能入祖母的法眼,這梁牧是有真本事的。”講到這里時,楚凌臉上笑意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
“在南境戍邊的諸軍,其實情況比在北戍邊的還要復雜,這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講清的,朕就不過多贅言了。”
“如果沒有正統五年的那場北伐,還有朕一直在抓的中樞軍改,朕可以直言,在南戍邊軍必出藩鎮之患。”
“梁牧自出任該職後,就一直在摸查這些,因為有朕先前厚賞的舉止,加之這次拿下了龍虎關,這使梁牧謀劃許久的事,終于是有機會去推動了。”
咯 。
听到這話,楚徽心中猛然一緊。
這他還真不知情。
‘難怪自家皇兄對邊榷如此看重啊。’也是這樣,楚徽突然明白一些事,‘這只怕是在策應解決些什麼隱患啊。’
恐還不只是這些!
想著,楚徽發現自己想的還是簡單了。
龍虎關的奪回,看似是一個勝利,可背後卻暗藏玄機。
“龍虎關之戰的勝利,朕決意采納梁牧的進諫。”
在楚徽思慮之際,楚凌繼續道︰“先在朝壓一壓,這樣不止他好在南境做些事情,中樞也不至于會出現新的風波,很多事不是急就能解決的。”
這話被楚徽听後,更加驗證自己心中所想。
龍虎關被拿下,這要是擱在往昔,肯定是要大書特書的,畢竟此地太過重要了,也太過特殊了。
針對于南詔余孽,中樞有多重的反應,這都是不為過的。
不把南詔滅掉,大虞的一根弦就不能松開。
只是南詔余孽盤踞的地方,實在是太過特殊了,想要將南詔余孽傾覆掉,對大虞而言是很難的。
除非是佔據天時地利人和。
“行了,不想這些了。”見楚徽遲遲不言,楚凌拿起碗筷,笑著說道︰“這鍋子已經煮很久了。”
“是。”
楚徽低首應道,將所持折子放下,拿起眼前的碗筷,只是很明顯,楚徽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面,對此楚凌也沒有挑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