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事沒有一件是一蹴而就的,凡事都有起因,經過,結果,而當牽扯進的人多了,事兒也會隨之變得復雜起來。
人一多,想法就多。
想法多,利益就多。
一旦有了利益,事就跟著難做。
這在官場,體現的最淋灕盡致。
“這是出什麼事了?睿王殿下要召我等皆至。”
“不清楚啊。”
“這次的感覺不太對,看來是有大事發生啊。”
“大事?什麼大事?”
“該不會跟邊榷有關吧?”
廉政總署,一幫年輕官員步伐很快,朝正堂趕去時,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與年輕人的浮躁青澀不同,他們的眼楮是亮的,舉止是沉穩的,身上流露出的氣勢很正。
對在中樞為官的人來講,特別是含權量高的有司,三十出頭,這就是年輕人,正是出大力,干瑣事的年紀。
背後有人,不會干這些。
背後沒人,干一輩子吧。
正堂內。
楚徽倚著座椅,一手撥弄著念珠,在他手邊放著一盞茶,郭煌、王瑜面無表情的站于身旁。
“臣等拜見睿王殿下!”
響起的行禮聲,打破此間平靜。
楚徽打量著眼前眾人。
夏睿、廖霃、雷燮、藺東、黎沅……一個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看著眼前這一行人,楚徽心底有些感慨與唏噓。
與廉政總署初設時比起來,眼前這幫人褪去了往日青澀,沉穩多了幾分,變化不可謂不大。
也是這樣,劉諶的話,在楚徽腦海里浮現。
廉政總署特設有段時日了,這前後也辦過不少案子,參與審訊、調查的也有不少,對虞都及京畿一帶,廉政總署之名已經傳開。
可這不過是表象罷了。
其實楚徽知道,在此之前的廉政總署,不過是撿了別人的成果,這也就是對接的是錦衣衛等有司,但凡換別的有司來,這些憑什麼要給你廉政總署啊。
廉政總署在過去,更多的是在干什麼?
熟悉流程,熟悉節奏。
在這一過程下,不斷地完善內部構架,特別是牽扯到廉政內核的,這都是要一點點構建起來的。
一個新有司的籌設,不是說掛了牌子,召集了人手,就能順勢運轉起來了。
事兒要真那樣簡單,就不會這樣干了。
廉政總署是楚徽暫領的,沒有誰比楚徽知道,在過去這段時日,廉政總署經歷了什麼,又吸納了多少人手。
在廉政總署下轄的有司,有一批人的進來,是給廉政總署增強了實力的,他們此前是在錦衣衛任職的,可如今,他們卻是換了官衣,屬于錦衣衛的生涯結束了,之後他們要做的,就是在新的地方展開新生活。
“免禮吧。”
楚徽沉吟剎那,這才開口道。
“是!”
眾人當即應道。
可也是這樣,使夏睿一行心底泛起嘀咕,味兒不太多啊。
正統六年了,他們躋身官場的時間不算短了。
別人或許仍能把他們當做新人,可他們自己卻不能了,尤其是在廉政總署擔任各職,要是他們遇到些事就退縮,身邊的同僚怎樣看他們?底下的人怎麼看他們?
何況他們進廉政總署,可是他們願意進來,為天下,為社稷,做一份身為人臣該做的職責的。
“都坐吧。”
在此等氛圍下,楚徽露出笑意,伸手道︰“這段時日本宮忙,諸位也忙,連帶著廉政總署,本宮來的也少了。”
楚徽話是這樣說,但夏睿等一行卻沒有這樣听。
睿王殿下是來得少,可關于廉政總署的種種,還是很關心的。
如果沒有睿王殿下的照料,廉政總署不可能有今日的。
別的不說,單單是在此之前,從錦衣衛調任一批人,來廉政總署任職,要不是睿王殿下從中調停,此事是斷無可能辦成的。
廉政總署跟御史台比起來,是有一定差別的。
很多事是需要查實了,查到對應線索了,才能有對應行動的。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安排,為的就是避免有些人拿此來做黨爭工具,楚凌創設廉政總署,是為了更深層次整頓吏治,而不是叫底下的人彼此爭斗的。
也是如此,牽扯到一些層面,就需要專業的人來辦。
錦衣衛是什麼地方,這同樣是天子特設的,最關鍵的一點,錦衣衛的前身,是隸屬于羽林第八校尉部的,羽林,那同樣是天子特設的,關鍵這個地方,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去的。
尤其是北伐一役打完,羽林之名早已遍傳天下。
這也就有了,不是老子英雄兒好漢的,這輩子就別想著進羽林的說法。
羽林有著羽林的驕傲。
錦衣衛同樣也有。
在創設之初,錦衣衛查辦的大案要案眾多,逮捕處決的奸佞敗類不計其數,如果說羽林是對外的國之利刃,那錦衣就是對內的國之利刃。
關鍵是錦衣衛雖有凶名在外,但卻不似原有的六扇門那樣惡跡斑斑,這樣的有司,不知有多少人搶著想進,可偏偏卻是進不來的。
“近來廉政總署可有什麼事?”
在眾人思慮之際,楚徽卻話鋒一轉,看向夏睿一行道。
雖說他與劉諶已商榷好,想針對掌握的情況,廉政、榷關兩總署聯合辦案,以此把一些事推下去。
但他也想看看廉政總署的這幫署理中高層,一個個的警覺性如何。
夏睿這幫官員,是在廉政總署任職不假,但直到現在,他們還都只是代理,拔苗助長這種事,楚凌是斷不會做的。
這些他挑中的人選,是到廉政總署任職不假,但是想踏踏實實坐到對應位置上,就必須拿出真實政績才行。
這個政績,可不是辦一個兩個案子就行的,這是需要辦很多案子,關鍵是這些案子,要叫人抓不住任何漏洞才行。
如果在此期間,誰要是做的不夠好,那職官說被免掉就被免掉了。
楚凌用人就是這樣,沒有論資排輩這一套,奉行的就是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的用人之策。
大虞既然來到了正統朝,那就要有新的一面,倘若一切都沒有變化,那大虞豈不是只會積攢更多問題了?
楚徽這話講出,在場眾人就察覺到不對了。
如果是問先前的種種,高高在上的睿王殿下,肯定不會親自跑一趟的,叫底下的人過來就行。
所以這一定跟最近的有關。
在這段時日下,叫朝野間議論不斷地,一個是九門提督府、南北兩軍改制,一個是邊榷員額競拍。
但是前者吧,引起的影響是不小。
可參與其中的卻很少。
因為九門提督府也好,南北兩軍也罷,全都戒嚴了,有任何的動靜,也都是在不動聲色下進行的。
就好比先前,軍改依舊在持續,可關注的有多少?
外界對此了解的有多少?
答案是肯定的,關注的或許多,但是了解的卻少之又少。
平、定、成幾位國公坐鎮下,誰要是敢把不該說的說出去,那後果是可想而知的。
如此就剩下一個了。
“殿下,臣有事要匯報。”
在此等態勢下,在一些人還在思量時,夏睿起身朝楚徽作揖道。
“坐下聊。”
楚徽見狀,笑著伸手道︰“這里沒有外人,這是踫頭會罷了,無需像上朝那樣,呵呵……”
“是!”
夏睿作揖應道。
跟楚徽相處的久了,特別是在官面上的,都對這位大虞睿王的感觀很好,待人很隨和,沒有架子,遇事不亂,最關鍵的一點,是不會把鍋甩給底下的人。
“臣這段時日,一直在關注邊榷員額競拍。”
在道道注視下,夏睿表情嚴肅,微微低首對楚徽道,“這次競拍,在榷關總署的主導下,參與的群體眾多,來自各地的群體雲聚虞都,想要獲取的,是關乎三年的邊榷員額,這牽扯到的利太大。”
這番話講出時,有些人的表情變了。
而這些人的變化,全都在楚徽觀察之下。
對他們的這種變化,楚徽一點都不奇怪。
‘看來有察覺的不少啊。’
楚徽心里暗暗思量。
在夏睿他們之中,有人留意到一些事,甚至開始在暗中查些什麼,彼此間沒有交流,這在楚徽看來是正常的。
倒不是說他們刻意隱瞞什麼。
實則是各有各的小心思罷了。
楚徽之所以沒有戳破,是因為他懂得這種感受,這跟朝中多數有司任職的官員,暗地里下絆子使算計是不一樣的。
眼下的他們,尚未到那種程度。
在他們流露的表情下,楚徽看到了很多,但更多的,卻是暗松口氣的感覺,這代表著什麼?
沒有獨立辦案下,這種底氣上的不足。
廉政總署終究是新設的。
沒有幾個主導的大案要案傍身,在廉政總署任職的這幫官員,歸根到底是不牢靠的,這跟能力沒有關系。
在自家皇兄身邊待的時間久了,楚徽明白一個道理,能力是能錘煉出來的,做的事多了,犯的錯多了,只要善于總結,終究是會有所變的,可問題是在現實中,誰會給你這麼多次機會?
官場上,你進一步,不知要擋住多少人的路。
這其中就可能有交好的人。
一次這樣,兩次這樣,或許因為情誼不會有別的,可次數多了呢?差距大了呢?這份情誼還會像最初時那樣純粹?
不見得吧。
不過對于這些,楚徽是不在意的。
因為他跟很多人都不一樣。
他是大虞親王,他生來就不一樣。
當然這是在大多數人眼里的。
其實楚徽比誰都要清楚,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幸運,如果不是得到皇兄的疼愛,因為他與皇兄的處境很像,那他就不可能被皇兄養在身邊。
畢竟對楚徽而言,做皇帝的皇兄,可不止一位。
兩位皇兄流露出的,是不一樣的。
如果一切跟先前一樣,他經歷的是什麼?依舊在十王府待著,依舊孤苦伶仃的一個人,除了頂個看似光鮮的光環,余下的什麼都沒有。
在天家長大的,經歷的遠比同齡人要多太多了,這也使他們必然比同齡人要更早熟。
“……臣在這期間,查到一些人,暗地里跟朝中一些官員有所聯系。”在楚徽感慨之際,夏睿表情嚴肅道︰“只是他們之間的聯系,到底是正常的,還是不正常的,臣現在還沒有查清楚。”
“你們呢?”
楚徽看向其他人。
“殿下,臣也查到一些。”
廖霃起身作揖道。
“還有臣!”
“臣也查了。”
雷燮、藺東不分先後,起身作揖道。
“把人名寫下來。”
楚徽撩撩袍袖,收好那串念珠,表情嚴肅道︰“這就是本宮叫你們來的原因,邊榷員額競拍一事有貓膩!!”
一言激起千層浪。
楚徽的話,讓夏睿他們表情變了。
睿王如此態度,使得此事的性質變了。
在郭煌、王瑜拿來筆墨紙硯後,夏睿、廖霃一行揣著各異思緒聚去,其他人卻露出各異神色。
‘廉政總署是需要主導一次大案要案,來進行全面的洗禮了。’看著眾人的表現,楚徽暗暗下了決心。
在此之前,廉政總署上下,是在熟悉,是在磨合,是在成長,或許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有變化了,但他們本人並沒有察覺到。
底氣是很重要的。
楚徽覺得自己有必要,來提攜夏睿他們一次。
不可否認,眼前這幫人,都是不可多得的翹楚。
能在科貢選拔中,尤其是經歷一次科改下,依舊能脫穎而出的,那有一個是簡單的嗎?
沒有。
但是吧,那僅限于讀書,眼下跟讀書不一樣了。
做官要比這難太多了。
官場之上,更多的是當有人走通一條路時,第一件事就是隱藏這條路,或者徹底堵死,畢竟來時的路有多苦,唯有自己最清楚。
楚徽呢,完全不必理會這一套。
所以能提攜一些新人,能叫他們更快成長起來,楚徽是樂意去做的。
畢竟只有大虞越好了,這才對楚徽越好嘛。
倘若大虞真出狀況了,那他又能好到哪兒?
他的一切,都是大虞賦予的。
此刻的楚徽在考慮一件事,到底該要誰去榷關總署,以此把這盤大棋給打開,這是必須要做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