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尋找
周至簡從高空落下。
狂風將他的衣服吹得鼓起，衣袖發出獵獵獵的聲響。
看著軍艦消失在大氣層之上，沒有再繼續派蟲追趕他，周至簡在空中翻身一躍。
包裹全身的黑色精神力猛地散了開來，他的背部就像一條黑鳳尾蝶，突然伸展開巨大的黑金翅翼，雙翼的尾部拖著猶如水墨般的余火，在灰色的雲層中搖曳降落。
沒一會兒，他掉落在一片褐色的荒地上。
預料中的蛻變比他想得要晚一些才到來。
滾落在亂石堆上，他的全身猶如烈火焚燒，不過他還是盡力地爬了起來，在荒地上奔跑起來。
這是這個星球上唯一一片沒有被垃圾佔據的地方，他在這片唯一的淨土上奮力奔跑。
他的皮膚在奔跑中撕裂變形，細胞肆意繁殖復制。
他的身體就像一團被風吹動的雲朵，一團忽隱忽現的雲團，不斷地重組消散，消散了又重組。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已經跑過了平原，穿過了一座又一座垃圾山脈，喘著粗氣，站在了一片垃圾場的入口，看著眼前高聳成堆的垃圾。
蕭索的金屬寒氣直沖皮膚，激起一個寒顫，鐵銹的生冷氣味鑽入鼻孔，難以忍受，滿眼所視即為金屬塑料垃圾。
伊米爾……伊米爾……
他顫抖著，飛快地跑進垃圾堆里，在沒過膝蓋的垃圾中行進，雙手在垃圾堆中胡亂摸索尋找。
諾亞說何塞將伊米爾的尸體扔在了垃圾場。
他想在垃圾中找到一點痕跡，找到一只蟲子，瞥見一絲金色的頭發，白色襯衣的一角，亦或是，一抹血染的紅。
他撥開涂著粘稠機油的零件，撿起碾成碎片的塑料垃圾，翻開一層又一層破損的磚瓦塊，想找到一只尚有一絲氣息的雌蟲。
然而，埋藏在垃圾下面的，是腐爛已久的木頭樹葉，唯一的生命，是從濕臭的黑泥土里鑽出來的黑色荊棘。
這種生命力頑強的荊棘是這顆廢棄的工業星獨有的。
他在伊米爾的夢境中見過這種黑色的帶刺荊棘。
伊米爾年幼時獨自逃亡到這顆工業星，小小的他剛失去雌父，又被蟲販子追趕，躲藏在這些帶刺的荊棘叢中，被荊棘的刺扎了也不敢喊疼，只是抱著膝蓋無聲地哭泣。
他想緊緊擁抱伊米爾，無論是小時候的伊米爾，還是長大後的伊米爾。
他想傾听伊米爾強壯有力的心跳，撲通，撲通，讓他感受到活著的美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好。
他的手被荊棘的刺扎到，扎得滿手是血，依舊不肯停下來，依舊在無邊無際的垃圾場徘徊。
如今這些帶刺荊棘長得比當年還要繁茂，充滿活力的荊棘藤蔓蜿蜒著，一茬又一茬，在黑暗的地下生長，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交織成了一張蔓延數百里的黑暗地毯。
他從白天找到黑夜，卻始終沒有找到他想找的那只蟲子。
工業星的時間與主星不同，到了夜晚也是白天的模樣，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這顆星球都是灰蒙蒙的，像滾落泥潭的黑色大石頭，泥土凝固了，怎麼擦也擦不干淨。
在這里，不管是抬頭還是低頭，到處都是垃圾，地上堆著腐臭的垃圾，天上飄著灰暗的垃圾。
他看向自己的雙手，早已骯髒刺破得不成樣子，他看向自己的腳下，垃圾堆得沒有站腳的地方，鞋子埋在垃圾底下。
所望之處，廢棄機體外殼，過載燒毀的芯片，殘缺脫落的機械臂，損毀的發動機，星艦上拆下的感應門，等等等等。
就是沒有他想找的蟲子。
“伊米爾！”
“伊米爾！”
“伊米爾……”
他大聲呼喊，喊了一聲又一聲，孤獨的喊聲在幾座安靜的垃圾山之間回蕩，過了許久又傳回了他自己的耳朵里。
他將眼前的廢機翼抬起又扔下，他鑽進黑漆漆的垃圾洞里，也沒有找到活著的伊米爾，死了的也沒有。
他的呼喊聲逐漸帶著哭腔，他艱難地在垃圾堆里行走。
他一邊走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將前進路上擋著他的大型垃圾隨手揭開，想找到那只他抱了無數次的蟲子，想擁抱那不夠柔軟卻很溫暖的身子。
至少……至少把死去的伊米爾還給他啊……
然而他找遍整個垃圾場，都沒有找到伊米爾殘存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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