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 噠。”
門鎖轉動的聲音，宣告著一日勞作的終結，以及，囚籠的徹底閉合。
何誠的目光黏在曲面屏上，游戲角色正行雲流水地躲過一連串致命攻擊，反手打出一套華麗的連招。
他甚至沒回頭看進門的人。
“慢了十分鐘，我點的外賣，涼了。”
門口，許詩螢的身影在感應亮起的玄關燈下顯得有些狼狽。
銀黑色的毛制上衣和黑灰色蓬蓬裙，勾勒出縴細的腰身，然而，那雙精心搭配的手撕風格絲襪上沾染了些許灰塵。
她背著吉他包，手里提著一個外賣袋，脖子上的星形項鏈微微晃動。
“對不起，阿誠！今天...今天路上有點堵...”
她話沒說完，就被何誠一個不耐煩的抬手動作打斷了。
“我只關心結果，結果就是，我今晚要吃一份因為你，而變得像豬食一樣的、冷掉的鰻魚飯。”
許詩螢幾乎是踉蹌著將吉他包靠在牆邊，連鞋都沒換，就急匆匆地沖向客廳茶幾。
“我...我馬上去熱！用鍋熱一下，口感不會差太多的！你等我，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
她慌亂地轉身，卻因為動作太急，膝蓋撞在了茶幾的硬角上。
“嘶——”
她疼得彎下了腰。
何誠這才終于舍得將視線從屏幕上移開，緩緩地轉動電競椅。
“真蠢。”
椅子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他的動作也帶著一種刻意的緩慢和僵硬。
“你應該知道的，我不能出門拿外賣。”
聲音里沒有溫度。
他沒有去看許詩螢，只是盯著那扇緊閉的防盜門，眼神幽深。
門上，除了常規的鎖孔，還有一個從內部無法打開的電子密碼鎖。
“你如果每天都這麼晚回來，我每天都會挨餓...”
許詩螢揉著膝蓋，臉上卻露出扭曲的微笑，她對著空氣小聲呢喃。
“對不起，對不起...阿誠，我只是一個令人作嘔的妄想癥前鋒，我很浪漫...很努力...”
“不要說一些听不懂的話。”
何誠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然後重新轉了回去。
許詩螢一瘸一拐地走進廚房。
何誠拿起手邊的手機，屏幕亮起，壁紙是許詩螢的一張自拍。
她化著精致的妝，戴著黑色口罩，對著鏡頭比著剪刀手。
這是她強制要求的。
他滑動解鎖，點開微信。
聯系人列表干淨得像新號，除了置頂的那個備注為“飼主?”的、戴著惡魔翅膀腿環的大腿特寫頭像外，再無他人。
他點開那個頭像，聊天記錄停留在半小時前。
【外賣已經到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馬上！在路上了！阿誠再等我一下！[貓咪奔跑表情包]】
他面無表情地熄滅屏幕，將手機扔回桌上。
“既然做不到準時，那就不要把我關起來啊。”他低聲自語。
五分鐘後，一碗熱氣騰騰的鰻魚飯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手邊的電腦桌上，旁邊還有一杯溫度剛好的檸檬水。
許詩螢站在一旁，雙手緊張地在身前交握。
她已經換了一身干淨的居家服，洗掉了臉上的妝，露出那張素淨而漂亮的臉，只是眼眶還紅著。
“阿誠...飯好了，我嘗過了，味道沒變。”
何誠摘下一只耳機，用勺子隨意地扒拉了兩口，然後皺起眉頭。
“醬汁太少了，米飯也熱得太干。”
他放下勺子，將碗推遠了一些。
“不吃了，倒掉。”
“別...”
許詩螢急忙按住碗。
“別倒掉，我...我吃，我還沒吃飯呢。”
“那你吃吧。”
何誠重新戴上耳機。
許詩螢默默地端著那碗他嫌棄的飯，走到小小的餐桌旁坐下，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打完一局游戲，何誠懶洋洋地靠在電競椅上，身體的動作牽動了腹部側面。
一陣熟悉的、尖銳的刺痛瞬間襲來，讓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疼死老子了，”
他煩躁地開口。
“許詩螢，你到底什麼時候帶我去醫院復查？”
正在吃飯的許詩螢抬起了頭，藍色的美瞳里透著一絲困惑。
“阿誠，不用去醫院也沒關系吧？我看你不是挺好的嗎？能打游戲，能罵我，多有活力呀。”
“我感受到了來自你的深深的愛，我的心太快樂了。”
“是嗎？”
何誠冷笑。
“可是我現在只要站起來超過五分鐘就很痛。”
“對不起...阿誠，”
她立刻又切換回愧疚模式。
“等我賺到足夠的錢，一定會給你請最好的私人醫生上門看的，絕對不讓你再去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
“呵...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何誠不再理她。
吃完飯，許詩螢熟練地收拾好一切，然後從自己的吊帶包里拿出了手機。
“阿誠...”
她走到他身後，聲音放得很輕。
“今天的收入，扣掉水電和外賣，一共賺了兩百八十七塊哦。”
“你的那份我已經轉到你的賬戶了，有足足兩百塊哦！”
听到許詩螢的話，何誠當著她的面，露出了一個嫌惡的表情。
“就賺了這點？”
“我...我明天會努力彈更好一點的...賺更多的錢的...”
“呵呵...就這？”
何誠轉過椅子，正眼看她。
“你當初可是信誓旦旦地說，你賺錢養我，說愛上我就像做夢一樣，說和我在一起，你覺得我...像神一樣。”
“怎麼，你的神現在就值一天兩百塊的香火錢？”
他刻意引用著她曾經那些瘋癲的愛語。
“不是的！阿誠！”
許詩螢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撲過來想抓住他的手，卻被他嫌惡地躲開。
“阿誠，你就是我的神！我...我只是個平庸的家伙，我...對不起...你”
“行了。”
何誠懶得再听，轉過身，重新面對著電腦屏幕，熟練地點開了充值頁面。
許詩螢看著他寬闊的、沉浸在虛擬光影里的背影，猶豫了很久。
“阿誠...我今天路過商場，看到一件新款風衣，和你那件很像，打完折...打完折很便宜，要不...明天我給你買...”
“不要。”
何誠冷漠地打斷了她。
“有錢不如給我充游戲，我這個賽季的通行證還沒買。”
許詩螢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個卑微的“好”字。
她安靜地退到一旁，坐在那張小小的單人沙發上，抱起膝蓋，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阿誠，能給我看看你的游戲好友列表嘛...”她突然開口。
何誠像是早就習慣了，不耐煩地將好友列表界面切了出來，上面空空如也。
“你放心，我今天也沒有加任何人好友...”
“那就好...那就好...”
她松了口氣，隨即又陷入了那種病態的滿足和痴迷中，輕聲自語。
“啊，我又在極端地思考著呢...真難擺脫這種事。”
“雖然能配合我很開心，但是因為是戀人，所以我也必須一起改變...”
“但我們兩個會找到最好的關系，對不對，阿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