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很成功，但需要觀察幾天。\"寧微示意她坐下，\"林太太，您女兒的情況有些特殊。我們發現她有子宮內膜異位癥，這次妊娠風險很高。\"
老太太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我就知道...那丫頭不听勸...非要留下這孩子...\"
寧微遞過紙巾︰\"孩子的父親呢？\"
\"那混蛋跑了！\"老太太咬牙切齒，\"知道我女兒懷孕後就消失了！小滿不肯打掉孩子，一個人硬撐著...\"
寧微心中了然。這樣的故事在醫院里並不少見，但每次听到仍讓她心頭沉重。
\"醫療費用您不用擔心，\"寧微說，\"我會申請醫院的慈善基金。\"
老太太突然抓住寧微的手︰\"醫生，求您一定要保住我女兒...她已經夠苦了...\"
寧微輕輕回握那雙粗糙的手︰\"我會盡全力的。\"
走出會客室，寧微在轉角處差點撞上一個人。她抬頭，又看到了沈厲。
\"你在這干什麼？\"寧微皺眉。
沈厲舉了舉手中的文件袋︰\"來捐錢。听說你們有個病人需要幫助。\"
寧微眯起眼楮︰\"你怎麼知道林小滿的事？手術才結束三小時。\"
沈厲沒有正面回答︰\"我恰好認識慈善基金會的負責人。\"他頓了頓，\"寧醫生似乎對我的出現很警惕？\"
\"因為你的"恰好"太多了。\"寧微直言不諱。
沈厲笑了︰\"那我坦白吧。我在追求你，所以想了解你的世界。\"
如此直白的告白讓寧微一時語塞。她見過太多虛與委蛇的男人，卻很少遇到這樣坦率的。
\"為什麼？\"她問。
\"因為你救了我妹妹；因為你在咖啡廳喝的咖啡那麼難喝卻從不抱怨；因為你為了病人可以得罪領導...\"沈厲的目光真誠，\"還因為，每次見到你，我的心跳都會加速。\"
寧微沒想到會听到這樣的回答。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幸好，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我得去查房了。\"她匆匆說道，幾乎是落荒而逃。
沈厲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查到了嗎？\"他問電話那頭的人。
\"剛收到資料。\"助理的聲音傳來，\"寧微醫生確實出身醫學世家，她父親是寧氏醫療集團的創始人寧志遠。\"
沈厲挑眉︰\"那個寧家？\"寧氏醫療是國內頂尖的私立醫療集團，旗下有多家高端醫院和研發中心。
\"是的。但奇怪的是，寧醫生似乎與家族切斷了聯系。她從公立醫學院畢業，拒絕所有家族資源，堅持自己打拼。\"
沈厲若有所思︰\"原因呢？\"
\"還在查。不過有傳言說，與她姐姐的死亡有關。\"
掛斷電話，沈厲望向走廊盡頭寧微消失的方向。這位冷若冰霜的醫生身上，似乎藏著比他想象中更深的秘密。
寧微站在衣櫃前，罕見地猶豫了。黑色連衣裙太過沉悶，紅色又顯得刻意，淺藍色那件...她搖搖頭，把那件三年前買的過時款式塞回衣櫃深處。
手機震動起來，沈厲的名字跳在屏幕上。
\"我在樓下等你。\"簡短的信息後跟著一個微笑表情。
寧微深吸一口氣，最終選了一件墨綠色的及膝裙，既不過分隆重，也不失禮數。她對著鏡子最後一次檢查妝容，把一縷不听話的發絲別到耳後。
\"見鬼，我在干什麼？\"她突然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皺眉。這不過是一個商業活動，作為被邀請的眾多賓客之一而已。她抓起外套和手包，快步走出公寓。
沈厲的車停在她公寓樓下，一輛低調的深灰色轎車。看到她出現，他立刻下車迎接。今晚他穿著一套深藍色西裝，剪裁精良的布料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領帶是與她裙子相配的墨綠色。
\"你來了。\"他微笑著為她拉開車門，\"我很擔心你會放我鴿子。\"
寧微坐進車內，皮革座椅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我答應過的事從不食言。\"
車子平穩地駛向市中心。沈厲側頭看了她一眼︰\"你今晚很美。\"
寧微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裙擺︰\"謝謝。不過這只是基本禮節。\"
\"對我而言不是。\"沈厲的聲音低沉，\"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不穿白大褂的樣子。\"
車內突然變得有些擁擠，寧微轉向窗外，假裝對街景產生了濃厚興趣。她需要記住，這只是因為沈厲堅持要感謝她救了妹妹，才邀請她參加沈氏集團的周年慶典。僅此而已。
酒店宴會廳燈火通明，衣香鬢影。寧微跟在沈厲身邊，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好奇目光。
\"沈總，這位是？\"一位中年男子端著香檳走近。
\"陳董。\"沈厲禮貌地點頭，\"這位是寧微醫生，市中心醫院婦產科主任，也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
寧微注意到沈厲沒有用任何曖昧的詞匯介紹她，既松了口氣，又莫名有些失落。
\"寧醫生！\"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寧微轉身，看到院長正向她走來，\"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你。\"
寧微微笑點頭︰\"院長。\"
\"寧醫生是我們醫院的明星醫生。\"院長向周圍的人介紹，然後壓低聲音對寧微說，\"劉副院長的事你別放在心上，研討會的事我會再安排。\"
寧微正想回答，宴會廳中央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高聲呼喊︰\"有沒有醫生？快叫救護車！\"
職業本能讓她立刻朝聲源處跑去。一位六十多歲的男士倒在地上，面色灰白，呼吸急促。周圍人驚慌失措地圍成一圈。
\"讓開！我是醫生！\"寧微跪在患者身邊，迅速檢查生命體征。脈搏快而弱，皮膚濕冷。\"疑似急性心梗，需要立即處理。\"
她抬頭環顧四周︰\"誰有阿司匹林？\"
沈厲不知何時已經蹲在她身邊，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藥盒︰\"常備藥，160毫克阿司匹林咀嚼片。\"
寧微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迅速接過藥片幫助患者服下。\"解開他的領帶和腰帶。救護車什麼時候到？\"
\"五分鐘。\"沈厲已經撥通了急救電話，簡明扼要地說明了情況。
接下來的幾分鐘里，寧微專業地監測患者狀況，直到急救人員趕到。她快速交接了病情和處理經過，看著患者被安全送上車才松了口氣。
\"寧醫生，太感謝了！\"一位顯然是患者家屬的女士緊握她的手，\"如果不是你...\"
\"這是我的職責。\"寧微溫和地說，然後轉向沈厲，\"你怎麼會隨身攜帶阿司匹林？\"
沈厲的目光落在遠處︰\"我母親死于心梗發作時，身邊沒有人懂急救。\"他聲音平靜，但寧微能感受到其中的痛楚，\"從那以後，我學了急救知識，隨身帶著藥。\"
寧微心頭一震。在這一刻，那個商場上的鐵腕總裁形象褪去，她看到的只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
\"你做得很好。\"她輕聲說，\"阿司匹林在急性心梗早期能顯著降低死亡率。\"
沈厲微微一笑︰\"看來我的醫學常識過關了？\"
\"勉強及格。\"寧微嘴角微揚，隨即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和他開玩笑，立刻收斂了笑意。
宴會恢復了正常流程。沈厲被各種商業伙伴圍住，寧微則端著一杯氣泡水站在角落，觀察著這個與她日常完全不同的世界。
\"需要逃離嗎？\"沈厲不知何時擺脫了應酬，站到她身邊。
寧微挑眉︰\"我以為主人應該忙于招待賓客。\"
\"主人也有權選擇想招待的人。\"沈厲向她伸出手，\"想看看真正的風景嗎？\"
寧微遲疑片刻，還是將手放在了他掌心。沈厲帶著她穿過人群，來到宴會廳外的露台。初夏的夜風輕柔拂過，城市的燈火在腳下延展。
\"這里是我每次活動的避難所。\"沈厲靠在欄桿上，\"再完美的宴會，過了一小時都會變得難以忍受。\"
寧微站在他身旁，兩人之間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我以為商界人士都熱愛社交。\"
\"刻板印象。\"沈厲笑道，\"就像所有人都認為醫生冷酷無情一樣。\"
寧微看向遠處的霓虹︰\"不是冷酷，只是必要的職業距離。太過投入會影響判斷。\"
\"但完全抽離也會失去溫度。\"沈厲轉向她，\"你知道嗎？我調查過你經手的病例。你的患者滿意度是全院最高的，尤其是那些疑難雜癥患者。\"
寧微皺眉︰\"你調查我的工作？\"
\"不是刺探隱私。\"沈厲急忙解釋，\"只是...我想了解你選擇留在公立醫院的原因。以你的背景和能力，私立醫院或研究機構會有更好的發展。\"
寧微的手指緊緊握住欄桿。她的背景？他知道多少？
\"公立醫院能接觸到最廣泛的病例，尤其是那些負擔不起私立醫院費用的患者。\"她謹慎地回答，\"醫學進步應該惠及所有人，不只是能付得起錢的人。\"
沈厲的眼楮在夜色中閃閃發亮︰\"這正是我在做的項目。\"他從內袋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沈氏集團計劃在偏遠地區建立二十家母嬰健康中心，提供免費產檢和基礎醫療服務。\"
寧微展開紙張，上面是詳細的規劃圖和預算表。她越看越驚訝︰\"這個投入...幾乎不可能盈利。\"
\"本來就不是為了盈利。\"沈厲的聲音里帶著少見的熱情，\"我母親當年因為農村醫療條件差，小病拖成大病。如果當時有基礎醫療點...\"
寧微抬頭看他，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超越商人算計的光芒。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個因為姐姐的死亡而選擇從醫的自己。
\"這個項目需要專業醫療顧問。\"沈厲輕聲說，\"不知道寧醫生是否有興趣？\"
夜風拂過寧微的臉頰，帶走了她一貫的防備。她正要回答，宴會廳的門突然被推開。
\"沈總，原來您在這！\"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士匆匆走來，\"林氏集團的林總到了，想和您談談合作的事。\"
沈厲的表情瞬間恢復了商業化的冷靜︰\"我馬上來。\"他轉向寧微，\"抱歉，工作需要...\"
\"去吧。\"寧微點頭，\"我再欣賞會兒夜景。\"
沈厲猶豫了一下︰\"別偷偷溜走。我還有些話想對你說。\"
寧微目送他離開，轉身望向城市夜景。她沒想到沈厲會有這樣的公益項目，更沒想到他們的理念如此契合。多年來，她築起高牆，將所有人擋在外面，卻在這個商業宴會的露台上，感到那堵牆第一次出現了裂縫。
\"寧醫生？\"一個陌生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寧微轉身，看到一位穿著華麗的貴婦站在露台入口，手里端著兩杯香檳。
\"我是沈厲的姑姑，沈美琳。\"女人走近，遞過一杯酒，\"听說你救了我佷女，一直想當面感謝你。\"
寧微禮貌地接過酒杯但沒有喝︰\"沈太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沈美琳打量著寧微，目光在她樸素的裙裝和沒有佩戴任何首飾的手腕上停留片刻︰\"沈厲這孩子從小就重情義。他父親去世得早，我這個做姑姑的難免多操心些。\"
寧微保持著職業微笑，等待對方切入正題。
\"听說寧醫生出身醫學世家？\"沈美琳話鋒一轉，\"寧氏醫療的寧志遠是你父親？\"
寧微的手指微微一顫，香檳在杯中晃動。她沒想到對方會知道這個她極力隱藏的身份。
\"曾經是。\"她簡短地回答。
沈美琳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沈氏和寧氏如果能有合作，倒是一樁美事。不過...\"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寧微的穿著，\"寧醫生似乎和家族...理念不合？\"
寧微放下酒杯︰\"沈太太，如果您是想問我和沈厲的關系，我們只是醫生和患者家屬。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告辭了。\"
她轉身要走，沈美琳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別急著走。我只是想提醒你，沈厲這孩子容易沖動，但他的婚事關系到整個沈氏的未來。\"
寧微掙脫她的手，冷靜地說︰\"我對沈總的婚事毫無興趣。現在請原諒我，明天還有手術。\"
她快步離開露台，穿過喧囂的宴會廳，沒有理會沈厲遠遠投來的疑惑目光。直到坐上出租車，寧微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她搖下車窗，讓夜風吹散臉上的燥熱。沈美琳的話像一把刀，剖開了她不願面對的真相——無論她和沈厲之間有什麼，都注定困難重重。不僅是他的家族，還有她自己的過去，那些她以為已經埋葬的秘密。
手機震動起來，沈厲的來電顯示跳動著。寧微看著屏幕，最終按下了拒接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