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載春秋，如白駒過隙。
玄天宗玉清峰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姜璃站在溪邊，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十九歲的少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目如畫。一襲淡青色內門弟子服飾襯得她膚若凝脂，腰間懸著的玉佩顯示她已是築基初期的修為。
\"姜師姐！宗主召見！\"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姜璃回頭，看見新入門的小師弟氣喘吁吁地跑來。
\"知道了，這就去。\"姜璃柔聲應道，隨手掐訣，一片桃花瓣在她掌心化作一只晶瑩的蝴蝶，飛向小師弟，\"送你的。\"
小師弟驚喜地接住蝴蝶，眼中滿是崇拜。如今的姜璃已是玄天宗年輕一代的翹楚，不僅修為進步神速，待人接物更是溫和有禮，深受師弟師妹們愛戴。
沿著熟悉的石徑走向主峰大殿，姜璃的思緒不由飄向五年前初入宗門時的自己——那個懵懂無知、處處踫壁的山村女孩。現在的她，已經能夠坦然面對那些曾經嘲笑她出身的同門，甚至在他們修行遇到困難時給予指點。
\"姜師妹。\"一個溫潤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楚逸站在大殿前的台階上，一襲白衣勝雪，俊朗的面容帶著和煦的微笑。這位大師兄已是金丹初期修為，在宗門內地位尊崇。
\"楚師兄。\"姜璃行禮，目光卻不自覺地掃向四周，\"今天是宗門大比最後一天，外門那邊...\"
\"許長歌已經連勝九場，鎖定外門第一了。\"楚逸了然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他進步神速，這次很可能晉升內門。\"
姜璃眼楮一亮，隨即又有些憂慮︰\"可是趙師尊他...\"
\"趙師叔對許師弟一直有些...成見。\"楚逸輕嘆，\"不過規矩就是規矩，外門大比前三都可入內門，師叔也不好阻攔。\"
姜璃點點頭，心中卻仍有些不安。這五年來，許長歌在外門的表現堪稱驚艷，但每次趙青雲見到他，眼神都冷得像冰。而許長歌對師尊的態度也是恭敬中帶著疏離，兩人之間仿佛有什麼不可言說的隔閡。
\"快進去吧，宗主等著呢。\"楚逸提醒道。
大殿內，玄天宗宗主凌霄子端坐首位，仙風道骨，不怒自威。趙青雲和其他幾位長老分坐兩側。
\"弟子姜璃，拜見宗主，拜見各位長老。\"姜璃恭敬行禮。
\"免禮。\"凌霄子聲音溫和，\"姜璃，此次召你前來，是為玄天秘境開啟之事。\"
姜璃心頭一跳。玄天秘境是宗門最重要的修煉聖地，每十年開啟一次，只有最優秀的弟子才能進入。
\"你與楚逸、林萱等五人已被選定代表我宗進入秘境。\"凌霄子繼續說道，\"秘境中機緣與危險並存，需做好萬全準備。\"
姜璃驚喜交加︰\"弟子定不負宗主厚望！\"
\"姜璃，\"趙青雲突然開口，聲音嚴肅，\"你雖天賦異稟，但畢竟修行日短。秘境中危機四伏，切不可逞強。\"
\"弟子謹記師尊教誨。\"姜璃恭敬回答，卻注意到趙青雲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似乎另有心事。
離開大殿後，姜璃迫不及待地向外門比武場趕去。五年過去，她和許長歌見面的機會依然不多，但每月初一的約定從未間斷。許長歌每次都會給她帶些小禮物——一枚罕見的靈果，一本手抄的修煉心得，或者他自己雕刻的小物件。
比武場人聲鼎沸，遠遠就能听見歡呼聲。姜璃擠進人群，正好看見許長歌一劍挑飛對手的兵器，劍尖停在對方咽喉前三寸。
\"許長歌勝！\"裁判高聲宣布，\"外門大比第一！\"
場下的外門弟子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許長歌收劍入鞘，面無表情地行了一禮。五年時光將他雕琢得更加稜角分明，劍眉星目下是緊抿的薄唇，一身玄色勁裝勾勒出挺拔的身姿。與五年前相比，他身上的氣息更加內斂，卻也更加危險，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劍。
\"長歌！\"姜璃忍不住喊道。
許長歌轉頭，眼中的冰冷瞬間融化。他快步走來，嘴角微微上揚︰\"你怎麼來了？\"
\"听說你拿了第一！\"姜璃笑得眉眼彎彎，\"恭喜你，馬上就是內門弟子了！\"
許長歌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低聲道︰\"找個安靜地方說話。\"
兩人來到後山那片熟悉的竹林。五年過去，竹林更加茂密，他們當年常坐的那塊大石被磨得光滑如鏡。
許長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木盒︰\"給你的。\"
姜璃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對精致的耳墜，銀絲纏繞成星辰的模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好漂亮！\"姜璃愛不釋手，\"你什麼時候學的煉器？\"
\"跟煉器堂的師兄偷師了點皮毛。\"許長歌輕描淡寫地說，但姜璃知道，這對耳墜絕對花了無數心思。
她迫不及待地戴上耳墜，晃了晃腦袋︰\"好看嗎？\"
許長歌的眼神柔和下來︰\"好看。\"
\"對了，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姜璃興奮地說，\"我被選中進入玄天秘境了！\"
許長歌的表情卻突然凝重︰\"什麼時候？\"
\"七日後。\"姜璃察覺到他神色不對，\"怎麼了？\"
許長歌沉默片刻，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掐訣點燃。符紙燃燒產生的青煙形成一個無形的結界，將兩人籠罩其中。
\"這是隔音符？\"姜璃驚訝地問，\"出什麼事了？\"
\"秘境很危險。\"許長歌聲音低沉，\"尤其是對你。\"
姜璃不解︰\"每個秘境都有危險，但也是難得的機緣啊。\"
\"不一樣。\"許長歌搖頭，\"玄天秘境深處有一處禁地，名為"混元谷"，你千萬不能靠近。\"
\"你怎麼知道秘境里的情況？\"姜璃更加困惑，\"那是只有核心弟子才能進入的地方啊。\"
許長歌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眼神閃爍了一下︰\"听...听一些師兄提起過。\"
姜璃盯著他的眼楮，突然問道︰\"長歌，今天的比試，你明明三招就能取勝，為什麼故意拖到第十招？\"
許長歌明顯愣了一下︰\"你看出來了？\"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姜璃輕笑，\"你的一招一式我都熟悉。你不僅拖了招數，還刻意改變了劍路走向，對不對？\"
許長歌沉默不語。
姜璃繼續道︰\"還有上次任務中，那頭三眼魔狼撲來時，你本能地要出劍，卻在半路改成了宗門教的"清風拂柳"。你原本想用的那招是什麼？為什麼我從未見宗門有人用過？\"
許長歌的臉色變得異常嚴肅︰\"姜璃，有些事情我現在不能解釋。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我當然相信你。\"姜璃握住他的手，\"可你有什麼難處不能告訴我呢？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啊。\"
許長歌正要回答，突然神色一變，迅速撤去隔音結界。幾乎同時，一道傳音符飛至姜璃面前。
\"姜璃，速回玉清峰，有要事相商。\"是趙青雲的聲音。
許長歌站起身︰\"去吧，我們改日再談。\"
姜璃無奈，只好點頭答應。臨走前，她突然回頭︰\"對了，你也入選秘境隊伍了吧？\"
許長歌搖頭︰\"我另有任務，不去秘境。\"
這個回答讓姜璃更加困惑。作為外門第一，許長歌理應獲得進入秘境的資格，為何...
帶著滿腹疑問，姜璃回到玉清峰。趙青雲正在靜室等她，臉色異常凝重。
\"師尊。\"姜璃行禮。
趙青雲揮手布下一道隔音結界︰\"姜璃，此次秘境之行，你要格外小心。尤其是...\"他頓了頓，\"尤其是提防許長歌。\"
姜璃如遭雷擊︰\"什麼？為什麼？\"
\"今日大比，你可注意到他的劍法？\"趙青雲沉聲道，\"那些看似微小的變化，實則是刻意掩飾。他真正的劍路，與二十年前叛出宗門的許星河如出一轍！\"
許星河？姜璃從未听過這個名字。
趙青雲繼續道︰\"許星河曾是宗門百年難遇的天才，卻偷學禁術，最後背叛師門，造成數十弟子傷亡。我們一直懷疑他有後人或傳人留在世間...\"
\"不可能！\"姜璃脫口而出，\"長歌他...他從小在青溪村長大，怎麼會...\"
\"你確定你真的了解他的一切嗎？\"趙青雲反問，\"他那些超乎常理的見識，那些不符合年齡的沉穩，還有那些來歷不明的功法...\"
姜璃啞口無言。確實，許長歌身上有太多謎團。但她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那個為她擋下妖獸攻擊、為她雕刻小兔子、為她收集靈果的少年會是叛宗者的傳人。
\"師尊，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姜璃艱難地說。
趙青雲嘆息︰\"為師也希望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秘境中你務必小心。此事暫時不要聲張，待查明真相再說。\"
離開靜室，姜璃心亂如麻。她想起許長歌那些異常的舉動，那些欲言又止的時刻，還有他眼中偶爾閃過的復雜情緒...難道真如師尊所說？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藏書閣。或許這里能找到關于許星河的記載？
藏書閣的執事見是姜璃，熱情地打招呼︰\"姜師妹，來找什麼典籍？\"
\"我想查一些宗門歷史。\"姜璃勉強笑了笑，\"二十年前左右的。\"
\"哦，那得去三樓"宗門紀事"區。\"執事指點道。
姜璃謝過執事，來到三樓。這里人跡罕至，書架落滿灰塵。她仔細查找，終于在一本《玄天宗大事記》中找到了相關記載︰
\"...玄天歷三百四十五年，內門長老許星河私研禁術，盜取宗門至寶混元珠未遂，叛出師門。宗主率七大長老追剿，于斷魂崖激戰三日，許星河重傷墜崖，尸骨未尋...\"
旁邊還附有一幅許星河的畫像——劍眉星目，俊朗非凡。姜璃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畫中人的眉眼，與許長歌竟有七分相似！
更令她震驚的是接下來的記載︰\"...許星河擅劍法，獨創"星河九式"，特征為劍出如銀河傾瀉，劍氣凝而不散...\"
這不正是她在大比中隱約察覺的、許長歌刻意掩飾的劍路嗎？
姜璃跌坐在椅子上，腦中一片混亂。許長歌和許星河到底是什麼關系？父子？師徒？還是單純的巧合？
\"原來你在這里。\"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姜璃猛地抬頭，看見許長歌站在書架間，逆光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你...你跟蹤我？\"姜璃下意識合上典籍。
許長歌的目光落在書脊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你知道了。\"
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姜璃的心跳如鼓︰\"知道什麼？\"
許長歌緩步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姜璃心上。他在她面前蹲下，平視著她的眼楮︰\"姜璃，無論你听到什麼，看到什麼，請記住一點——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這句話他今天說了兩遍，此刻听來卻格外沉重。
\"那你能告訴我真相嗎？\"姜璃聲音發顫，\"你和許星河...是什麼關系？\"
許長歌的瞳孔微縮，沉默良久，終于開口︰\"他是我父親。\"
這個簡單的答案如同一道閃電劈在姜璃頭頂。盡管已有猜測，親耳听到確認還是讓她呼吸一滯。
\"所以...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姜璃艱難地問出最害怕的問題。
許長歌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最初是。玄陰靈體對我父親的研究很重要。但後來...\"他伸手想觸踫姜璃的臉，卻在半途停住，\"後來一切都變了。我對你的感情，沒有半分虛假。\"
姜璃猛地站起，後退幾步︰\"你騙了我這麼多年...你利用我...\"
\"我沒有利用你！\"許長歌也站起身，聲音中帶著罕見的激動，\"是的，我隱瞞了身份，但我從未傷害過你，相反...\"
\"相反什麼？\"姜璃苦笑，\"你監視我？調查我？\"
許長歌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控制情緒︰\"姜璃，事情很復雜。我父親是被冤枉的，他研究的不是禁術，而是...\"
突然，他神色一變，猛地轉頭看向窗外︰\"有人來了。\"
幾乎同時，一道傳音符飛入，趙青雲的聲音再次響起︰\"姜璃，速來議事廳，秘境計劃有變。\"
許長歌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記住，無論發生什麼，別靠近混元谷。\"說完，他身形一閃，如鬼魅般消失在書架之間。
姜璃呆立原地，手中的典籍\"啪\"地掉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她最信任的人，竟然從一開始就帶著秘密接近她。
可內心深處，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問︰即使如此，那些共同經歷的歲月，那些無微不至的關懷，那些眼中的溫柔，真的都是假的嗎？
帶著這個無解的問題，姜璃機械地向議事廳走去。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離開後，一道黑影從藏書閣的暗處浮現，拾起那本掉落的典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