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酒在寧王寢殿養傷的第七日,終于能夠勉強下床走動。
清晨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赤足踩在冰涼的金磚上,感受著久違的踏實感。胸口的傷處仍隱隱作痛,但比起那日長劍穿胸的劇痛,已好了太多。
"姑娘怎麼起來了?王爺吩咐過要靜養的。"
一個穿著淡綠色比甲的丫鬟端著藥碗進來,見溫酒站在窗前,慌忙放下藥碗去扶。這丫鬟名喚碧荷,是蕭景琰特意調來伺候她的。
溫酒下意識地避開碧荷的手,不習慣被人觸踫。十年暗衛生涯,她早已習慣了獨來獨往,連與人肢體接觸都會本能地警惕。
"我沒事。"她輕聲道,聲音因久未開口而有些沙啞,"王爺呢?"
碧荷恭敬地回答"王爺一早就入宮面聖去了,臨走前特意囑咐奴婢好生照料姑娘。"說著遞上藥碗,"姑娘該喝藥了。"
溫酒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比起暗衛訓練時受的苦,這點苦味算不得什麼。
"王爺可說何時回來?"她放下藥碗問道。
碧荷搖搖頭"王爺沒說。不過"她猶豫了一下,"王爺吩咐,等姑娘能走動了,就帶姑娘去棲梧苑看看。"
"棲梧苑?"溫酒微微蹙眉。她在寧王府十年,對府中各處了如指掌,卻從未听說過這個地方。
"是新收拾出來的院子,就在王爺寢殿後面,臨著湖,風景可好了。"碧荷笑著說,"王爺親自題的名,還命人按江南園林的樣式重新修葺了一番呢。"
溫酒心頭微動。棲梧鳳凰棲梧蕭景琰取這個名字,是何用意?
正思索間,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侍衛恭敬的問候"王爺。"
蕭景琰一身朝服走了進來,見溫酒站在窗前,眉頭立刻舒展開來"能下床了?看來傷勢好轉不少。"
溫酒下意識地要跪下行禮,卻被蕭景琰一把扶住"別多禮。"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穩穩地托著她的手臂,"太醫說了,你這傷至少要養一個月,不能亂動。"
"屬下我已經好多了。"溫酒改口道,不太習慣在蕭景琰面前不自稱"屬下"。
蕭景琰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唇角微揚"慢慢適應。"他轉向碧荷,"去準備一下,待會兒帶溫姑娘去棲梧苑。"
碧荷領命退下,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陽光灑在蕭景琰的朝服上,映得那繡金的蟒紋熠熠生輝。溫酒忽然意識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個她熟悉的、可以為之出生入死的寧王殿下,而是真正的天潢貴冑,當朝皇帝的第七子,身份尊貴無比的親王。
而她只是一個僥幸活下來的暗衛罷了。
"在想什麼?"蕭景琰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溫酒搖搖頭"沒什麼只是不習慣這樣清閑。"
蕭景琰輕笑"十年刀尖舔血,也該歇歇了。"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明黃絹帛,"看看這個。"
溫酒接過展開,竟是皇帝親筆的詔書,上面赫然寫著追封她父親溫岳為忠勇侯,恢復溫家爵位,而她作為溫家唯一血脈,將繼承侯爵之位。
"這"溫酒的手微微發抖,幾乎拿不穩那輕薄的絹帛。
"三日後正式宣旨。"蕭景琰注視著她的反應,"到時候,你就不再是暗衛十九,而是忠勇侯府的溫小姐了。"
溫酒抬頭,對上蕭景琰深邃的目光,心頭涌起無數疑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為什麼王爺為何為我做這麼多?"
蕭景琰沉默片刻,伸手輕輕拂去她肩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十年前我救了你,卻沒能救下溫將軍。這是我欠溫家的。"他頓了頓,"而且你救了我兩次,這份恩情,我蕭景琰永生難忘。"
只是恩情嗎?溫酒心底閃過一絲莫名的失落,卻很快壓下這不該有的情緒。
"走吧,帶你去看看棲梧苑。"蕭景琰轉身向外走去,溫酒默默跟上。
穿過幾重院落,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碧波蕩漾的小湖映入眼簾,湖邊一座精巧的院落掩映在垂柳之間。白牆黛瓦,飛檐翹角,確是一派江南風情。
"喜歡嗎?"蕭景琰問道。
溫酒點點頭,卻說不出話來。這院子太美,太精致,與她這個習慣了黑暗與血腥的暗衛格格不入。
蕭景琰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輕聲道"你會習慣的。"他指向院門上的匾額,"棲梧苑,我取的名字。"
溫酒仰頭看著那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輕聲念道"棲梧"
"鳳凰非梧桐不棲。"蕭景琰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你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如今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下了。"
溫酒心頭一震,轉頭看向蕭景琰,卻見他已邁步走進院中,背影挺拔如松。
棲梧苑內別有洞天。假山流水,亭台樓閣,處處透著雅致。主屋陳設簡潔卻不失華貴,一架古琴擺在窗邊,案幾上備好了文房四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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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你識字?"蕭景琰問道。
溫酒點頭"暗衛訓練時學過,能讀寫簡單的文書。"
"從明日起,我請了先生來教你詩書禮儀。"蕭景琰說,"三個月後宮中設宴,你要以忠勇侯之女的身份出席。"
溫酒心頭一緊。三個月要從一個暗衛變成大家閨秀,談何容易?
"王爺,我"
"你可以的。"蕭景琰打斷她,目光堅定,"我相信你。"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溫酒無法再推辭。十年來,她從未讓蕭景琰失望過,這次也不例外。
"我會盡力。"她鄭重承諾。
蕭景琰笑了,那笑容如春風拂面"我知道你會的。"他走向門口,"今日你先休息,明日先生會來。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碧荷。"
走到門口,他又回頭補充道"對了,你父親的一些遺物,我已命人整理好送來了,就放在內室的箱子里。或許你會想看看。"
溫酒怔住。父親的遺物她以為十年前那場大火早已燒盡一切。
待蕭景琰離開後,溫酒迫不及待地走進內室。果然,一個古樸的檀木箱靜靜放在床榻旁。她顫抖著手打開箱子,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著歲月的氣息撲面而來。
箱子里整齊地擺放著幾件衣物、一把匕首、幾本書冊,還有一塊玉佩。溫酒拿起玉佩,正是當年父親隨身佩戴的那塊,與蕭景琰給她看的那塊一模一樣。玉佩背面刻著一個小小的"溫"字,筆劃間還殘留著些許暗紅——那是父親的血。
淚水模糊了視線,溫酒緊緊握住玉佩,仿佛這樣就能握住十年前那個雪夜失去的一切。
翻檢著箱子里的物品,她在衣物下面發現了一個密封的錦囊。拆開一看,里面竟是一封未拆的信,信封上寫著"吾女溫酒親啟",是父親的筆跡!
溫酒的心跳驟然加速。這是父親留給她的信!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箋。紙張已經泛黃,但字跡依然清晰
"酒兒
若你讀到這封信,為父已不在人世。有些事,本打算待你及笄後再告知,如今看來,怕是等不到了。
你並非我親生女兒。十八年前,我在北境戰場救下一名重傷女子,她將尚在襁褓中的你托付于我,只說你身系重大,關乎國運,求我將你撫養成人,卻不肯透露你的真實身份。她臨終前交給我一塊龍紋玉佩,說是你身世的唯一憑證,要我待你成年後交還于你。
那塊玉佩我藏在"
信的後半部分被血跡浸染,字跡模糊不清。溫酒的手不住地顫抖,腦中一片空白。
她不是溫家的女兒?那她是誰?那塊龍紋玉佩又在哪?父親說她的身世"關乎國運"是什麼意思?
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翻涌,溫酒感到一陣眩暈。她扶著床柱緩緩坐下,試圖理清思緒。
如果這封信內容屬實,那麼她的真實身份可能遠比想象中復雜。而蕭景琰知道嗎?他追查溫家滅門案多年,是否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
溫酒將信小心折好,藏入貼身的荷包中。無論真相如何,現在都不是揭開的時機。她需要先弄清楚那塊龍紋玉佩的下落,以及蕭景琰到底知道多少。
次日清晨,溫酒早早醒來。多年的暗衛生涯讓她養成了天不亮就醒的習慣。她輕手輕腳地起身,換上碧荷準備好的衣裙——一件淡青色的對襟襦裙,簡單卻不失典雅。
對鏡梳妝時,溫酒幾乎認不出鏡中的人。十年的面具和夜行衣,讓她幾乎忘記了女子的裝扮是什麼樣子。碧荷進來時,看到她笨拙地試圖挽發,忍不住笑了。
"姑娘,讓奴婢來吧。"
溫酒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她安靜地坐著,任由碧荷靈巧的手指在她發間穿梭。不一會兒,一個簡單的垂鬟分肖髻就梳好了,碧荷又取來幾支素雅的銀簪為她固定。
"姑娘生得真好看。"碧荷由衷贊嘆,"稍加打扮,比那些京城貴女都不差呢。"
溫酒看著鏡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十八歲的容顏清麗脫俗,卻因常年不見陽光而略顯蒼白,眉宇間還殘留著暗衛特有的銳利與警覺。
"先生到了。"一個小丫鬟在門外通報。
溫酒深吸一口氣,起身向外走去。會客廳里,一位約莫五十歲的婦人正在飲茶。婦人穿著素雅的深青色衣裙,發髻一絲不苟,通身散發著書卷氣。
"這位是林夫人,曾任宮中女官,精通詩書禮儀。"碧荷小聲介紹。
溫酒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剛學會的萬福禮"見過林夫人。"
林夫人放下茶盞,上下打量了溫酒一番,目光犀利如刀"你就是寧王殿下說的那個特殊學生?"
溫酒听出了她話中的輕蔑,卻不卑不亢"是,有勞夫人教導。"
"听說你以前是個暗衛?"林夫人壓低聲音,仿佛這個詞是什麼髒話似的。
溫酒面色不變"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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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搖搖頭"三個月要把你教成大家閨秀,寧王殿下可真是給我出了道難題。"她站起身,"來吧,先從走路開始。大家閨秀可不會像你這樣殺氣騰騰地邁步子。"
一整天的禮儀訓練讓溫酒精疲力竭。她曾以為暗衛的訓練已經夠艱苦,沒想到學習如何做一個貴女竟也如此折磨人。走路、坐姿、行禮、斟茶每一個動作都有嚴格的標準,稍有不慎就會招來林夫人的呵斥。
傍晚時分,蕭景琰前來查看進展。他站在廊下,看著溫酒在院中一遍遍練習行禮的動作,額頭上的汗珠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王爺。"林夫人見到蕭景琰,連忙行禮。
蕭景琰擺擺手"林夫人不必多禮。溫姑娘學得如何?"
林夫人面露難色"稟王爺,溫姑娘很用功,只是基礎實在太差。尋常貴女從小耳濡目染的禮儀規矩,她全無概念。三個月時間,恐怕"
"她學得會。"蕭景琰打斷她,目光落在溫酒身上,"她是我見過最聰明堅韌的人。"
溫酒听到這句話,心頭一暖,更加專注地練習起來。
林夫人告退後,蕭景琰走到溫酒身邊"累了吧?"
溫酒搖搖頭,卻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腰背。
"林夫人是嚴厲了些,但她曾是母妃的教養嬤嬤,宮中最好的女官。"蕭景琰遞給她一塊帕子,"擦擦汗。"
溫酒接過帕子,猶豫了一下,問道"王爺,為何一定要我學這些?"
蕭景琰沉默片刻,突然問道"你看了你父親的遺物嗎?"
溫酒心頭一跳,面上卻不露分毫"看了。"
"有什麼發現嗎?"
"只是一些舊物讓我想起了父親。"溫酒小心回答,不確定蕭景琰是否知道那封信的存在。
蕭景琰點點頭,似乎沒起疑心"溫將軍是個好人,當年若非他冒死相救,父皇和我都難逃一劫。"他看向遠處的湖面,"我答應過溫將軍,會照顧好你。"
"所以這些都是為了報恩?"溫酒不知為何,心里有些失落。
蕭景琰轉頭看她,目光深邃"不全是。"他頓了頓,"等你正式恢復身份後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溫酒心跳突然加速,不敢深想蕭景琰話中的含義。
"在這之前,"蕭景琰繼續道,"你必須學會如何做一個貴女。因為"他伸手輕輕拂去她肩頭的一片落葉,"你值得最好的。"
他的動作如此自然,指尖卻在不經意間擦過溫酒的頸側,引起一陣微妙的戰栗。溫酒垂下眼簾,不敢直視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楮。
"我我會努力的。"她低聲承諾。
蕭景琰笑了"我知道你會的。"他轉身準備離開,"對了,明日我要離京幾日,去處理一些軍務。你安心學習,有什麼需要就告訴管家。"
"王爺要離京?"溫酒下意識追問,暗衛的本能讓她立刻警惕起來,"去哪里?帶多少護衛?"
蕭景琰被她一連串的問題逗笑了"去北郊大營,例行巡查,三日便回。"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怎麼,擔心我?"
溫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低下頭"屬下我僭越了。"
"溫酒。"蕭景琰突然喚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溫柔,"我很高興你還會擔心我。"說完,他轉身離去,留下溫酒一人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夜深人靜,溫酒再次取出父親的信仔細研讀。被血跡模糊的部分無論如何也辨認不清,但前半部分的信息已經足夠震撼。她小心翼翼地在房間各處尋找可能藏有玉佩的暗格或機關,卻一無所獲。
"龍紋玉佩"溫酒喃喃自語。龍紋是皇室專用,難道她的身世與皇室有關?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若真如此,蕭景琰知道後會作何感想?
窗外傳來打更的聲音,溫酒收起信箋,決定暫時擱置這個秘密。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快適應新身份,不辜負蕭景琰的期望。
三日後,蕭景琰回府,第一時間來到棲梧苑。溫酒正在林夫人的指導下練習書法,听到通報連忙放下毛筆迎出去。
"王爺回來了。"她行禮道,這一次的動作已經標準了許多。
蕭景琰風塵僕僕,卻掩不住眼中的喜悅"嗯,回來了。"他看向案幾上的筆墨紙硯,"在練字?"
林夫人上前行禮"稟王爺,溫姑娘進步神速,已能寫一手不錯的楷書了。"
蕭景琰走到案前,看著溫酒寫的字帖——是一首《關雎》,字跡雖顯稚嫩,卻已初見風骨。
"不錯。"他贊許地點頭,突然提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試試臨摹這個。"
溫酒看去,紙上寫著"蕭景琰"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她臉一熱,明白這是蕭景琰在教她寫他的名字。
"我我試試。"她拿起筆,小心翼翼地模仿著。
蕭景琰站在她身後,突然伸手輕輕扶正她的手腕"握筆的姿勢要這樣。"他的胸膛幾乎貼著她的後背,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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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酒的手微微發抖,墨汁在紙上暈開一小片。
"放松。"蕭景琰低聲道,手把手指點她運筆,"橫要平,豎要直"
溫酒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筆尖上,卻無法忽視身後那人存在感極強的身軀和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氣。這是她第一次與蕭景琰如此近距離接觸,近到能听見他的心跳聲。
"好多了。"蕭景琰滿意地看著她寫出的字,"繼續練習,總有一天你會寫得比我還好。"
林夫人看著兩人互動,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識趣地告退了。
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溫酒放下毛筆,輕聲問道"王爺此行順利嗎?"
蕭景琰的表情嚴肅起來"北境有異動。探子回報,北狄新王即位,正在集結兵力,可能不日就會南下。"
溫酒心頭一緊"皇上準備如何應對?"
"朝中意見不一。主和派認為應該和親納貢,主戰派則主張先發制人。"蕭景琰冷笑一聲,"太子雖死,他的黨羽仍在朝中興風作浪。"
"王爺是主戰派?"溫酒問道。
蕭景琰點頭"北狄狼子野心,和親納貢只會助長其氣焰。父皇還在猶豫。"
溫酒思索片刻,突然明白了什麼"所以王爺急著恢復我的身份"
"不錯。"蕭景琰贊賞地看著她,"一旦戰事起,我必會領兵出征。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有一個安全的身份和地位。"
溫酒心頭涌起一陣暖流,原來蕭景琰做這一切,都是在為她考慮。
"我可以繼續做你的暗衛,隨你出征。"她脫口而出。
蕭景琰卻搖頭"不。你為我擋的那一劍,已經還清了所有恩情。從今以後,我要你為自己而活。"
溫酒想說些什麼,卻被外面的通報聲打斷。
"王爺,宮里來人了,皇上急召!"
蕭景琰眉頭一皺"知道了。"他轉向溫酒,"我得進宮一趟。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棲梧苑都是你的家。"
家這個字眼讓溫酒心頭一顫。十年了,她終于又有了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蕭景琰匆匆離去後,溫酒回到案前,看著紙上並排寫著的兩個名字——"蕭景琰"和"溫酒",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她小心地將那張紙折好,藏入袖中。
第三章 心意初明
一個月過去,溫酒的禮儀和學識進步神速。林夫人從最初的輕視變成了由衷的贊嘆,甚至私下對蕭景琰說,溫酒是她教過最有天賦的學生。
這一日,溫酒正在棲梧苑的涼亭里撫琴。這是她新學的技藝,雖然指法還顯生澀,但已能完整地彈奏幾首簡單的曲子。
琴聲裊裊中,她听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抬頭望去,蕭景琰一身月白色常服,正含笑站在亭外。
"王爺。"溫酒停下演奏,起身行禮。
蕭景琰走進亭中"彈得不錯。《陽關三疊》?"
溫酒點頭"剛學會的,還彈不好。"
"已經很好了。"蕭景琰在石凳上坐下,"我記得你學琴才半個月?"
"二十一天。"溫酒下意識地回答,精確得讓蕭景琰挑眉。
"你總是記得這麼清楚。"他輕笑,"說起來,你入府十年零五個月又十七天了,對嗎?"
溫酒一怔,沒想到蕭景琰也記得如此精確。
"我習慣了記日子。"她低聲解釋。
蕭景琰的目光變得柔和"我知道。暗衛要記清楚每一次任務的時間、地點、細節。"他頓了頓,"但現在你不需要再記這些了。"
溫酒沉默片刻,鼓起勇氣問道"王爺為何對我這麼好?"
這個問題她問過多次,卻從未得到直白的回答。
蕭景琰看著湖面,陽光在水面上灑下碎金般的光點"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溫酒點頭"永和十二年冬,大雪。王爺把我從溫府救出來。"
"那天,你躲在供桌下,眼楮瞪得大大的,明明害怕得要死,卻死死咬著嘴唇不哭出聲。"蕭景琰回憶道,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那一刻,我就決定要保護你。"
溫酒心頭微震。她從未想過,那個高高在上的寧王殿下,竟會記得這樣的細節。
"後來你成了我的暗衛,每次任務都完成得完美無缺。好幾次危機,都是你暗中化解。"蕭景琰繼續道,"你知道嗎?這十年來,我一直在觀察你。"
"觀察我?"溫酒不解。
"觀察你如何從一個小女孩成長為最出色的暗衛,觀察你如何隱忍、堅強、忠誠"蕭景琰轉頭直視她的眼楮,"觀察我是什麼時候開始,無法將你僅僅視為一個下屬的。"
溫酒的心跳漏了一拍,手中的帕子不自覺地絞緊。
蕭景琰輕輕握住她的手"溫酒,我"
"王爺!"一個侍衛急匆匆地跑來,"皇上有旨,命您即刻入宮議事!"
蕭景琰的手緊了緊,終究還是放開了"等我回來。"他起身離去,留下一個未盡之言和心緒紛亂的溫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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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蕭景琰沒有回府。第二天,消息傳來——北狄大軍壓境,皇帝決定派寧王率軍出征,三日後啟程。
溫酒听到這個消息時,正在練習插花。手中的梅枝"啪"地一聲折斷,尖銳的斷口刺入掌心,鮮血直流,她卻渾然不覺。
"姑娘!你的手!"碧荷驚呼著拿來藥箱。
溫酒這才回過神,看著掌心的傷口,竟覺得那疼痛如此遙遠。蕭景琰要出征了去危險的北境而她,只能被困在這精致的牢籠里等待?
不。暗衛十九不會坐視主人涉險。
包扎好傷口後,溫酒取出藏在床底下的夜行衣和短刃。三年沒用,這些裝備依然保養得宜。她撫摸著冰冷的刀刃,做出了決定。
夜幕降臨,溫酒換好夜行衣,正準備溜出棲梧苑,卻听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她迅速藏好裝備,剛坐回榻上,房門就被推開了。
蕭景琰一身戎裝,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
"王爺?"溫酒驚訝地站起身。
蕭景琰走進來,隨手關上門"準備出門?"
溫酒心頭一跳"沒沒有。"
蕭景琰輕笑,從袖中取出一物——正是她藏在枕下的短刃"找這個?"
溫酒啞口無言。
"我太了解你了,十九。"蕭景琰嘆息道,"就知道你會想偷偷跟著去。"
被戳穿心思,溫酒索性不再隱瞞"我不能讓王爺獨自涉險。"
"我不是獨自一人,會有十萬大軍隨行。"蕭景琰將短刃放在桌上,"而你,有更重要的任務。"
溫酒疑惑地看著他。
蕭景琰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我離京後,朝中恐有變故。這封信里有你需要知道的一切和幾個關鍵人物的名單。若京城有變,你可以動用我在京中的所有暗線。"
溫酒接過信,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信任"王爺"
"還有一事。"蕭景琰猶豫了一下,"關于你的身世我查到一些線索。溫將軍信中提到的龍紋玉佩,可能在宮中。"
溫酒震驚地抬頭"王爺知道那封信?"
"嗯。"蕭景琰點頭,"整理溫將軍遺物時就發現了。我沒說破,是想等你自己告訴我。"他眼中閃過一絲失落,"看來你還是不信任我。"
"不是的!"溫酒急忙解釋,"我只是不確定那封信的真偽,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蕭景琰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等我回來,我們一起解開這個謎,好嗎?"
他指尖的溫度讓溫酒心尖發顫,只能點頭。
"三日後我就要出征了。"蕭景琰突然說,"臨走前,有些話必須告訴你。"
他雙手捧起溫酒的臉,強迫她直視自己的眼楮"溫酒,我心悅你。不是出于恩情,不是出于責任,而是因為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人生。"
溫酒瞪大了眼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
"十年前那個雪夜,我救了一個小女孩;十年間,那個女孩用生命守護著我;而現在"蕭景琰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我想用余生來守護她,愛她,給她應得的一切。"
溫酒的眼淚終于落下,滑過蕭景琰的手指"王爺,我我只是一個暗衛"
"你是我心中的明珠。"蕭景琰打斷她,"不必現在回答我。等我凱旋歸來,你再告訴我你的心意。"
他低頭,輕輕吻去她臉上的淚珠,然後是一個克制而溫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如蜻蜓點水,卻讓溫酒渾身戰栗。
"等我回來。"蕭景琰最後說道,轉身離去,留下溫酒一人站在原地,手指輕觸著還殘留著他溫度的唇瓣。
三日後,寧王率大軍出征。溫酒站在城牆上,看著那個挺拔的身影逐漸遠去,直到消失在塵土飛揚的地平線上。
她摸出袖中的短刃——蕭景琰最終還是將它還給了她。刀身上刻著兩個小字"待歸"。
溫酒握緊短刃,做出了決定。她不會坐等,而是要主動解開身世之謎,同時暗中保護她心愛的王爺。
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暗衛十九從不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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