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大彪和章淳宇走出醫院,來到門口的小店前。寇大彪把手中的煙遞還給店老板。老板接過煙,眉頭微皺,顯得有些好奇,“小伙子,煙沒送出去?”
“是啊,真是倒霉!”寇大彪無奈地抱怨,臉上寫滿了失望。
老板爽快地把錢退給了寇大彪,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伙子,別灰心,天無絕人之路。”
寇大彪接過錢,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臉上的失落依然明顯。章淳宇見狀,突然嚴肅起來︰“大彪,這樣不挺好的?我覺得是老天不想你走上邪路。”
寇大彪愣了一下,抬頭看著章淳宇,似乎在思考他話中的深意。章淳宇繼續道︰“有時候,事情不順利,未必是壞事。你想想,如果今天你成功了,可能以後會有更多的麻煩。”
寇大彪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心中似乎有了一些釋然。他們匆忙趕到路邊,打了一輛車,準備回部隊。寇大彪一上車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他曾拜托鄭辰去打听醫院那個女兵的名字,而今天一急,竟然忘了問了。
車子在夕陽的余暉中行駛,寇大彪望著窗外,心情始終不能平靜。對于他這種老兵來說,外訓根本算不上累,只是那種機關算盡,最後功虧一簣的感覺讓他非常難受。而人一旦走過了捷徑,或者看到別人走捷徑,就根本沒法再腳踏實地做事。
車輛停在了部隊的大門口,已經是夕陽臨近黃昏,遠處即將落山的太陽染紅了天空的雲彩,他們這才姍姍來遲回到了連隊。朱排長和班長元宇國並不知道他們的經歷,見他們回來,也沒有再多追問什麼。寇大彪謊稱自己檢查過了身體,並無大礙。因為沒來得及吃晚飯,寇大彪只好和章淳宇去小店搞兩碗泡面。
在小店門口,寇大彪一邊吃著方便面,一邊還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今天的打擊,讓他感到未來的路一片迷茫,他已經找不到任何動力去做任何事。
章淳宇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彪,別再去想了。以前我們新兵吃苦的時候,你都堅持了下來。現在不苦了,你干嘛還糾結這些呢?”
寇大彪點點頭,心中略感安慰。
“死魚,我最對不起的就是郭班長,但我也沒辦法,我只不過想用自己的方式證明自己。”寇大彪有些惆悵地說道。
“算了唄,現在混混不是挺舒服的?”章淳宇笑著說道。
寇大彪笑著點點頭,“也對,現在你是副班長,有你罩著我。”
“郭班如果知道你耍詐去住院,才會對你更失望。”章淳宇繼續耐心地說道。
“算了,去外訓也不錯的。”寇大彪深吸一口氣,心里漸漸平靜下來。他覺得這場鬧劇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第二天清晨,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防化連的眾人忙碌地開始裝車,準備前往外訓。寇大彪昨晚思考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成功是什麼,失敗又是什麼?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之所以痛苦,是因為他想要得到更多。但如果他什麼都不要,就沒人能把他怎麼樣。
隨著一聲哨響,車隊開始向白龍橋開拔。路程並不遠,車輛順著公路開,一會兒便到達了駐地。據說這次還是租住在當地老百姓的村子里。寇大彪坐在車上,透過車窗望著外面的景色,心情逐漸放松下來。
這個村莊,家家戶戶都是三層以上的大房子,門口有一條寬寬的河流,而河邊的那座橋,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白龍橋。橋身古樸,橋拱高高隆起,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河水清澈見底,河岸兩邊是茂密的樹林,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車輛在村口停下,連隊的眾人下了車。村民們熱情地迎接他們,臉上掛著淳樸的笑容。寇大彪望著這些陌生而友善的面孔,心中感到一絲溫暖。
防化連的人員被安排住進了一戶村民的家中,這是一座三層的小樓,房間干淨整潔,窗外可以看到遠處的丘陵。寇大彪站在窗前,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丘,心中感到一片寧靜。這里的生活和部隊的緊張氛圍截然不同,讓他有種回歸自然的感覺。
大家簡單打掃了下衛生,把褥子鋪在房間的地上,鋪上了草席,每個人的背囊都放在了床頭,簡單地擺好了自己的臉盆和牙刷杯子,差不多也暫時安頓好了。
誰知剛吃完午飯,屁股還沒坐熱,連長和指導員便匆匆進來通知他們二排的人卷起鋪蓋前往步兵營。
“這次保障噴火新兵也要去,一個老兵帶一個新兵。”連長簡明扼要地說道。
寇大彪一听,立刻自告奮勇跳出來表示願意帶胖子汪星劍一起去。汪星劍一直是自己的跟班,雖然平時訓練總是拖後腿,寇大彪覺得自己帶著胖子一起去,絕對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班長,我願意帶汪星劍一起去!”寇大彪大聲說道。
班長元宇國皺了皺眉頭,顯然有些為難。他看了看汪星劍,又看了看寇大彪,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你開什麼玩笑?讓你帶新兵去,你還不鬧翻天了?”
寇大彪不甘心地爭辯道︰“班長,你怎麼總是不相信我呢?海訓噴火我不是完成得好好的嗎?”
元宇國嘆了口氣,拍了拍寇大彪的肩膀,“大彪,我們不是信不過你,實在是你思維太活躍了,我們是怕你把新兵帶壞了。”
寇大彪無奈地點了點頭,心里雖然有些失望,但也理解班長的決定。畢竟他自己是什麼水平,他還是很清楚的。最終,四班的五個老兵除了寇大彪,各自帶個新兵出發,寇大彪則被留下來,和五班長秦震甲一組。
寇大彪知道,別的老兵配個新兵背噴火器,而他和秦班長一組,等于又要像個新兵一樣去背噴火器。別人根本沒有看得起他過,但這些都不重要了,他現在已經是個老油條了,能混就混,不能混就拉倒。
以前他總是唯唯諾諾,現在寇大彪已經徹底明白了這里面的門道,他們噴火兵才是尊貴的客人,完全可以不用听步兵單位那些干部的管教。
分配好了人員,寇大彪背上一具噴火器,跟著秦班長一起步行前往摩步九連駐訓的房屋。
剛到摩步九連駐訓的房屋,九連的老熟人四眼田雞黃副連長熱情地迎接了他們。
“黃副連長好!”寇大彪和秦震甲齊聲問好。
黃副連長點點頭,笑著說道︰“大彪啊,又是你啊?這次怎麼和甲魚一起過來了啊?”
寇大彪笑了笑,回答道︰“你還認識我們鼎鼎大名的秦班長嗎?”
黃副連長笑了笑,拍拍寇大彪的肩膀,“我和你們秦班長已經在演習中配合過很多次了。”
“這次噴火輪到寇大彪上了,我是給他來當副手的。”秦班長也開玩笑地說道。
在摩步九連駐訓的日子過得相對輕松,每天淌過河到山下的場地訓練,偶爾還能遇見在其他單位來保障噴火的死魚和海震濤他們。晚上,他們也參加步兵連隊的點名。這次外訓沒有了海訓那些沖山頭的訓練,只是簡單地跟著隊伍跑跑戰術,這樣的日子讓寇大彪感到輕松愉快。
然而,這種輕松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幾天後,他們接到通知,要進行一次實噴訓練。消息一傳來,寇大彪的心情瞬間變得沉重起來。
訓練場上,那根熟悉的竹竿已經豎立起來,這次他們的噴火姿勢又是立姿噴火。
立姿噴火分為有依托和無依托,無依托自然不用多說,操槍如果不穩,後果不堪設想。而立姿有依托相對來說要簡單一些。
寇大彪望著那根竹竿,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恐懼。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的那次事故,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刻。那次訓練中,他發生了跳槍,整個左手都燒了起來,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年之久,但現在的他回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
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原來裝填油料的老兵已經都退伍了,寇大彪也心不在焉地用抽油泵裝填著油料。雖然他們現在都是老兵了,但噴火器終極的姿勢四連習,他們並沒有打過。經歷過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後,寇大彪對噴火的熱情似乎也消失殆盡。
擰開剛剛打完的一具噴火器油罐的蓋子,一股白色的輕煙冒出,空氣中,汽油味和火藥味交織在一起,那熟悉的味道傳來,讓寇大彪倍感懷念。
班長和其他老兵都輕松地完成了噴火,終于輪到寇大彪上場了,現在的他也是老兵了,不可能再排到新兵後面。寇大彪親自裝填好了油料和前方槍口處的點火藥。背起噴火器,走到竹竿前,他的心里其實一點底都沒有,這個噴火的姿勢對他來說一直都是心中的夢魘。
寇大彪深吸一口氣,將噴火槍架在竹竿之上,用左手穿過槍帶抵住竹竿,雖然他心里告訴自己不要去多想,但那次噴火的記憶還是讓他感到非常恐懼。他盡量讓自己保持淡定,不讓自己在新兵面前露出膽怯。
“噴火!”秦班長鏗鏘有力的一聲口令傳來。
寇大彪前一秒還沉浸在那些過去的回憶之中,而這一聲口令仿佛吹散了他心中的猶豫。簡單的噴火二字,對他而言既是命令,又是他踏入軍營之後的職責所在。他也不管那麼多了,就像當初一樣,打開保險,扣動了扳機。
“轟!”這一槍火焰又快又穩地射出,寇大彪雖然左手使出了全力,但他並沒有感受到什麼明顯的壓力。他迫不及待地又扣動了第二發的扳機,這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左手槍帶傳來的力量,他這才明白,這個姿勢並不難,需要的力量並不大。
此刻的寇大彪心里突然有種釋懷的感覺,他明白,當初的意外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而現在沒有什麼影響了,這種姿勢的噴火對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當初的那一槍失誤,並不是他的錯,只是上天和他開的一次玩笑。
噴完火後,寇大彪感到一陣輕松,心中的緊張也隨之消散。他知道自己成功地克服了內心的恐懼,這讓他感到無比自豪。
五班長秦震甲走過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彪,干得漂亮!”
緊接著,寇大彪回到隊伍後方,繼續干著裝填油料的工作,新兵們也完成了這個立姿有依托的姿勢。油料還剩下許多,秦班長便決定再讓他們老兵每人噴一槍四連習。
一個噴火兵如果沒有打過四練習,那他絕對稱不上一個合格的噴火兵。這又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姿勢。因為沒有任何依托物,一旦出現問題,輕則住院,重則直接再見。
為了預防萬一,這次四班長元宇國在身後給他們每個人保護,防止他們頂不住後坐力人倒下了。但是畢竟是要噴四練習,連副班長章淳宇都不由得緊張起來。
賈勇第一個上場,作為五班資歷最久的義務兵,他自然也是毫不畏懼,擺好馬步的姿勢,將槍橫握抵在胯部,元宇國在他身後壓住他的肩膀,抵住他的腰,為他做好保護。
“轟!”的一聲,賈勇干淨利落地扣動扳機,火焰噴射而出,槍口也只是略微晃動。寇大彪見狀,似乎覺得四練習也沒那麼恐怖,他知道,這是他證明自己的一次機會,他決不能等到最後一個再上。
“第二槍,讓我來!”寇大彪大聲地喊道。
班長元宇國听罷,有些驚訝,但他還是同意了。寇大彪心里也沒底,但他就是有一股勇氣從心中涌起。
立姿有依托他現在沒問題了,就差立姿無依托了。寇大彪左腳向前邁了一步,準備擺出馬步的姿勢,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僵硬。但他並沒有多想,還是強撐著俯下身,將槍橫握抵住胯部。
寇大彪深吸一口氣憋在了胸中,上一槍的成功讓他打破了心魔,他迫不及待地想在別人面前證明自己,他知道,這四練習噴火就是最好的機會。
“噴火!”在身後保護他的班長元宇國喊出了口令。
寇大彪憋足了全身的勁,扣動了扳機。這一瞬間,火焰射出,他感受到槍托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猛推自己,他這才明白無依托和有依托完全是兩個概念,盡管他用上半身的重心全力壓在槍上,巨大的後座力還是讓他感覺有些招架不住。
盡管班長元宇國在身後頂住了他,寇大彪噴完火還是差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元宇國下意識地扶了他,這才沒讓他摔倒。
雖然完成了這次歪七扭八的噴火,沒有發生意外,但這一槍讓寇大彪無比慚愧。今天的他狀態正佳,沒有什麼借口可找。這一槍如果沒有班長保護,後果不堪設想。他想到這里,便不願再多想。原本以為自己能在噴火上證明自己,但如今的事實證明,他根本不行。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第二年早就荒廢了訓練,雖然他手上有力氣,但是下盤根本不穩。寇大彪瞬間覺得無比羞愧,現在的他好事干不好,壞事也辦不成,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徹徹底底的廢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