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
荒野之中,一條蜿蜒的泥土路被往來的行人車馬踏得坑坑窪窪。
干燥的泥土在外無數次踩踏和車輪碾壓下化為粉末,每當有車馬疾馳而過,便揚起一陣嗆人的塵土。
一支揚著“義信”旗幟的運鏢車隊行駛在荒野之中,領頭的鏢頭陳鐵山坐在一輛青棚馬車前面,一臉煩躁地掀著衣服領口透氣。
“這破天氣,熱死老子了!”
說罷轉身撩起馬車的青色布簾,看向里面熱得將自己上衣脫了的石青。
石青見陳鐵山掀開簾子,瞪了他一眼,趕忙將上衣穿上。
陳鐵山見狀當即嗤笑一聲“呵,你們這些書生就是窮講究,都是一群大男人,難不成你被看了身體還能吃虧不成?”
石青白眼一翻,懶得和他說大戶人家里男主子身邊那些書童小廝除了伺候人還要做什麼。
“你個莽夫懂個屁!”他罵了一聲,擦了擦額頭的汗問道“還有多久才能進城?”
陳鐵山比他更想進城修整,心中略微算了算早上出行的時間,回答他“今兒進不了城了,等會還得找個地方歇會腳,等這糟瘟的太陽下去些才好趕路,否則兄弟們都得交代在路上。”
石青罵罵咧咧“早知如此,你為何不走官道?”
陳鐵山也煩得很,若是走官道,這會也能有個驛亭歇腳
“昨日我派人打听了,有幾戶官宦人家今日也要啟程去瑞都。
到時候途中少不得要和這些官宦打交道,讓路還是小事,就怕那些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們不講道理。”
石青听到這話,眉間聚起愁雲,“我今日一大早在客棧遇到個鏢隊,說是官道有段路被賊人挖了不少大坑,難走得很,提醒我若是走官道得提前轉道。”
“待會別不會……”
“鏢頭!鏢頭!”
石青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陳鐵山听到下面弟兄臉自己,趕忙扶著馬車棚子站起身,朝聲音來源看去。
身著灰色背心褂子的男人抱著一個竹筒一臉雀躍地站在前方的路邊朝鏢隊揮手。
是鏢隊放出去探路的人。
“二蛋,出什麼事了?”待靠近些,陳鐵山背著大粗嗓門喊道。
“鏢頭,前面有個茶肆,能歇腳!”男人快步上前,將手中冒著水珠的竹筒遞過去,然後爬上馬車。
陳鐵山伸手接過,冰涼的觸感讓他頓時瞪大了眼楮,探頭看向竹筒內里,驚訝道“哪來的冰塊?”
“你哪有錢購買冰塊?!”
夏日用冰塊解暑是大戶人家才用得起的,昂貴著呢!
男人興奮道“前面有個招牌叫‘有錢’的茶肆,這一竹筒冰塊也不過五文錢,鏢頭,快含塊在嘴里解解暑!”
“竟然能吃?”陳鐵山掂量了下手中不輕的重量,滿臉震驚。
能吃的冰塊和解暑的冰塊那價格可不一樣。
“不對,”他突然反應過來,“這條荒野中的道路我走過不知多少回,哪來的茶肆?你別是進了黑窩子還不知曉,連帶還把兄弟們拖下水!”
“鏢頭,我這雙招子你還不信?”被質疑,男人不樂意了,“昨日打听到的那幾戶官宦人家也在茶肆歇腳,他們可都是帶著持刀護院的!”
“我暗中觀察過,那茶肆里就一個女掌櫃和一名跑腿的侍女,”說到這,他古銅色的皮膚肉眼可見的通紅,扭扭捏捏地說“是兩個漂亮女子,手上無繭,不像是習武之人。”
石青掀開簾子,伸手去拿陳鐵山手里的竹筒,他已經听完倆人的話,“不管是不是黑窩子,只要咱們不準備繞路,遲早得對上。”
陳鐵山轉念一想,“倒也是。”
他重新坐下,詢問二蛋“還有多遠才到?”
“不遠,前面山道邊便是。”
陳鐵山想了想,轉頭吩咐弟兄們加快腳步,同時也警醒些,又從石青手里搶過竹筒遞給二蛋“給兄弟們分分,解解暑。”
“哎!”二蛋應了一聲,拿著竹筒下了馬車,向後面的隊伍走去。
郁郁蔥蔥地高大樹木阻擋了大部分暑熱。
樹蔭之下是一條寬闊的泥土路,中間生長著粗壯不一卻十分高的雜木,看似雜亂,卻也兩寬闊的泥土路分割成幾條道。
一竹牆茅草頂的小院子立在路邊,插在院牆上,寫著“有錢”二字的旗幟迎風飄揚。
裊裊炊煙從茅草屋頂透出又散去,飯食的香味隨著微風吹入每一個路過之人的鼻腔里。
門口停著不少掛著堂號的馬車,道路另外一邊還設有牲畜食槽,解下來的馬匹正吭哧吭哧地埋頭苦干。
外表看起來確實不像黑窩子。
黑窩子可不會給過往客人的坐騎準備那般新鮮的苜蓿草料。
陳鐵山招呼弟兄們守好鏢車,自個下車朝茶肆走去。
“嗚嗚嗚……”
剛走近,一聲聲嗚咽聲便從茶肆里傳出來。
陳鐵山腳步微頓,心下警惕起來。
等到了院門朝里一看,堆積在院子里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頓時晃花了他的眼。
微風拂過,幾張百兩銀票就那麼順著風吹到了他腳面上。
“!!!”
“ ——”他一晃腦袋,快速清醒抽刀,銅鈴般的大眼死死瞪著院子里的眾人。
那些穿著錦衣華服的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們正坐在桌前一邊吃著食物,一邊抹眼淚。
蹲在院子里的護院和侍女僕人們則抱頭啃著白面饅頭。
“咕嘟。”陳鐵山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香甜的大白面饅頭!
他敢打賭,那白面饅頭里一定放了糖!
明知茶肆里不對勁,可陳鐵山的腿就是移動不了。
“客官進來歇腳嗎?”一名穿著粉衣的少女揚著笑臉上前,絲毫不懼他手中的大刀,順手撿起地上的銀票後問他。
她自在的仿佛茶肆里發生的一切都很正常一般。
“呃……”陳鐵山遲疑,尤其是看到那些老爺夫人們用期待的目光期盼他能英勇上前,解救他們于水火時,心中滿是退意。
他心中憤憤,二蛋那狗東西,還說這不是黑窩子!
等他順利脫身,非得把他那雙招子挖了不可!
粉衣少女見他不進門,臉上帶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強求他,轉身朝著院子里那堆金銀珠寶山走去,旁若無人地抱起一堆珠寶朝邊上一間小屋子走去。
來來回回好幾趟,這才把所有珠寶收拾完,少女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臉上掛著討喜的笑容。
“吃,吃好了,結,結賬!”一名留著山羊胡的老爺顫巍巍地舉手朝粉衣少女示意。
粉衣少女拍拍手上前,嘴里還說著,“都吃完了嗎?本店不允許浪費哦∼”
她語氣末尾還帶著可愛的尾音,若不是那些老爺夫人們見著她不是一臉懼怕就是不敢抬頭看她,她看上去十分令人喜愛。
“嗯嗯,真棒,都吃完了,”粉衣少女語氣夸獎,還附和點頭,“承惠一共十兩七錢,你們一起支付還是?”
“一起一起……”那舉手的老爺趕緊說道。
從胸口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遞給粉衣少女,“不用找了!”
說完“騰”地一下站起身,腳步飛快往外跑。
其他人見狀,也是顫巍巍地起身,飛快掠過門口的陳鐵山朝馬車走去。
“等等!”粉衣少女趕緊出聲。
听到她這話,眾人腳步立馬停下,一臉害怕地轉頭看向她,生怕她說出什麼讓人去死的話。
粉衣少女指了指不遠處地面上的刀劍“記得帶走啊,我這不收垃圾。”
眾人“……”
“是是是……”
護院們趕緊上前去撿刀,也顧不得是誰家的,一人一把,拿了趕緊走。
陳鐵山眼睜睜看著那些平日里趾高氣揚的老爺夫人們狼狽地坐上馬車,然後等著護院和僕人們套車。
不一會兒,泥土路揚起塵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