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花提著食盒從院子里出來準備去給成文瑤送午飯，就看到劉家門口又熱鬧起來了。
“錢同志，你听說了嗎？劉勇軍把他的工作讓給劉紅紅了！”
路過劉家院子門口時，一個嬸子立馬像是找到了八卦傾斜口一樣朝路過的薔花擠眉弄眼。
“紅芝嬸，這劉勇軍怎麼想的，怎麼把工作讓給紅紅啊，他家不是還有兩個小的嗎？不管啦？”
“哎，這劉勇軍要是沒工作了，他是不是要回鄉下？”
“有家屬掛靠呢，就是沒口糧定量了，而且劉紅紅一個姑娘家，口糧肯定比以前少，虧死了喲！”
“可不是，怕是以後他們一大家子更加吃不飽了，這劉紅紅有點本事啊，竟然能哄得她爹兒女和媳婦都不要了……”
不過短短幾分鐘，邊上的人越說越離譜。
怕人苦，又怕人開路虎。
若是一開始大家對劉紅紅是關心，是擔憂她過得不好，在得知她有一份工作之後，就只剩下酸澀不滿和嫉妒了。
“憑啥劉紅紅能夠得到一份工作啊”的想法在每一個知道這事的人心中最陰暗的角落里生根發芽，他們迫切想找到劉紅紅的把柄，試圖攪黃她的工作。
尤其是和劉紅紅同年卻依舊還沒有工作的男性，嫉妒地眼都紅了。
如果他們不能擁有一份工作，那麼等待他們的，很有可能是畢業後的知青下鄉或者回老家，因為家里沒有足夠的口糧一直養著他們。
對于他們來說，城里這個家的家務都是髒活累活苦活，更別說去一個陌生\老家的地方承擔繁重且真正的苦力活了。
他們心里很清楚，一旦他們回老家\下鄉，那麼他們這輩子怕是要被鎖在那片土地里，甚至他們的後代也是……
“對啊，這劉紅紅都快十八歲了，是個可以嫁人的姑娘了，這不就等于把工作讓給別家嘛？”
“是啊，誰家要是娶了她，不就可以把工作……”
這話一出口，議論紛紛的人群都歇聲幾秒，心中暗罵說這話的人腦子簡直有問題！
他們能不知道這好處，要你說出來？
當劉紅紅她爸把工作給她的那一刻，大家伙除了嫉妒之外，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她的主意，只不過大家明面上還要臉，不好直說，且默契地回避這個話題而已。
至于為什麼回避，那主要是怕這種算計傳到當事人耳朵里，讓當事人心中生了警惕心，他們心中的算計還怎麼算下去？！
沒腦子的玩意！
眾人心中啐了數句，面上還要當做若無其事像是沒听到這話一樣。
視線一轉，眾人就見平時一向笑吟吟好相處的錢同志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那些把心中算計說出來的人。
“錢同志……我們也不是……”話語聲越來越小。
不知道為什麼，平時覺得沒啥距離感的人在一瞬間變得讓他們心驚膽顫，輕飄飄的一個眼神，甚至讓他們有種想跪下來稽首的沖動……
“對……對不起……”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但求生本能告訴他們，道歉不一定有用，但不道歉，後果他們不一定能接受。
薔花轉頭看了一眼劉家屋檐下嘴唇緊閉，身體繃緊的劉紅紅，也沒管周圍的人如何花式道歉，抬腳離開。
直到人走遠了，劉紅紅這才回頭看向屋子里鬧哄哄地場景。
她媽正在撒潑打滾讓她爸把讓給她的工作收回來，劉建強握著拳頭站在不遠處，正用吃人的目光看著她，似乎隨時準備沖上來打她。
她爸正吧嗒吧嗒地抽著香煙，帶著愁緒地眉眼被煙霧籠罩，任由她媽如何訴說自己以前在老家的辛苦也不為所動。
劉紅紅看到這一幕，心中突然生起冷意。
她媽即使在老家帶著劉建強和她時也不辛苦，因為有小小年紀就幫著分擔的她，日子可比大伯娘他們好過多了。
來了家屬院，日子就更好過了，即使她在上學，家務也會留到她回家做。
所以，她在苦什麼呢？
苦的不是我嗎？
劉紅紅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飄出了自己帶著不安，痛苦的身軀，站在半空中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劉勇軍看了一眼用難過，帶著不安眼神看著他的劉紅紅，心中滿意地點點頭。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會讓這個家庭鬧成什麼樣，可他也沒辦法，他的腿留下了陰雨或者潮濕天氣會疼的後遺癥，如今是越來越難以忍耐。
如果把工作讓給妻子，以妻子的腦子，這工作今天給她，明天就能到大兒子手里，而他這段時間也看清了大兒子的德行，典型的白眼狼，這工作要是給他，他們這一家子怕是都要喝西北風！
再說了，大女兒可以出嫁，但他那兩個小的怎麼辦？
而且比起從不會心疼他的大兒子，體貼的大女兒和時時刻刻關心他，且又聰明的小女兒小兒子更讓他感到作為“父親”的驕傲，心中的天秤很難不傾斜。
他才四十歲，回家累幾年，到時候大女兒和小女兒小兒子都成才了，無論能不能在城里站穩腳，都比眼前這個自己廢了的白眼狼大兒子對他好，到那時候，他養老的好日子才開始呢！
想到手里，大女兒寫的下“撫養兩個弟弟妹妹成人”保證書，劉勇軍理了理心情，對憤怒的妻子和大兒子說“我已經決定要回老家了，你們說再多也沒用。”
“如果你們不和我回老家，到時候只有成為盲流，到時候只有去農場，去大西北，你們自己好好想清楚！”
“我不同意！”王翠香怒道，轉頭看向劉紅紅，神色癲狂，“你不把工作讓給你哥，你們姐弟三個也別想留在城里過好日子！”
劉紅紅退後幾步，一副被打擊到的模樣，可實際上心里卻不悲不喜，這話她早早就在心里做過設想了，也早就難過一回了。
她看著她媽那癲狂地樣子，突然想到了那天她在牆角洗衣服時，听到隔壁成醫生在蔣研究員院子里聊天時說的話，“女人一旦懷孕，孕激素會讓她們變成另外一個人。”
她不懂孕激素是什麼意思，但是變成另外一個人她似乎有所體會。
真可怕。
劉紅紅心想，她就算是死，也絕對不要變成她媽這副沒有自我，只會為了劉建強這個兒子犧牲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