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或材料不符合要求，將導致該議題無法按計劃提交政府常務會議審議。
這字字句句，敲在周凱的心上，不啻于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原本指望的是陸江河親自上門，低聲下氣地來求自己。
他甚至在辦公室里，默默演練過幾次到時候該如何拿捏陸江河的場景。
結果呢？
陸江河根本就沒拿他當回事。
沒有電話，沒有請示，更沒有登門拜訪。
直接跳過了他這個分管副市長，選擇了最直接、也最具壓迫性的方式——公事公辦。
一紙公函，直接將球踢給了環保局，也間接將了周凱一軍。
如果環保局按時提交了材料，那說明他周凱之前的所謂“程序”純屬多余，是他個人在其中作梗。
如果環保局提交不了合格的材料，或者逾期不交，那麼耽誤政府常務會議議題的責任，環保局要擔，他這個分管副市長同樣難辭其咎。
周凱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被動與惱怒。
這種感覺，和之前發生的事相比，更加讓他難受。
那一次，至少還是面對面的交鋒。
這一次，陸江河卻連面都懶得見，直接用官方文件來壓人。
這讓周凱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丑，一番精心算計，結果卻被對方視若無物。
其實，若是周凱從一開始，態度就不那麼高高在上。
如果他不存著那些敲打、拿捏陸江河的心思。
如果他能早一點認識到陸江河的行事風格和潛在能量。
那麼，這次黑臭河治理材料的事情，或許本可以成為他與陸江河修復關系，甚至建立良好工作互動的一個絕佳機會。
一個新任的秘書長，一個有背景、有能力的年輕人，若是能主動示好，對周凱而言，並非壞事。
可惜，沒有如果。
官場的人情世故，往往就是這般微妙而殘酷。
一念之差，一步之錯。
小小的誤會，便可能因為各自的立場、算計和面子，不斷發酵，持續升級。
直至雙方的隔閡越來越深，猜忌越來越重。
最終，演變成難以彌合的裂痕，甚至走向不可挽回的對立局面。
周凱此刻心中的憋悶與怒火，正是這種官場生態的真實寫照。
他知道，陸江河這一手，出得又快又狠，讓他幾乎沒有多少轉圜的余地。
而那個年輕人，此刻恐怕正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從容不迫地等待著結果。
然而，即便胸中怒火翻騰，周凱也並未打算就此妥協。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辦公桌前垂手侍立的秘書陳輝身上，紊亂的心緒竟奇跡般地平復了些許。
陳輝見周凱臉色稍緩，開口問︰周市長，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環保局那邊，是不是讓他們配合一下陸秘書長的工作？
周凱沉吟半晌，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紅木桌面上敲擊著。
片刻後，他緩緩點頭︰這個陸江河，年紀輕輕，辦事倒是有幾分雷厲風行的意思。不過，環保局那幫老油條，也不是省油的燈。你下去跟他們說，材料，按市政府辦的要求，盡快準備，送過去。
陳輝應了一聲，正要轉身。
周凱︰等等。
陳輝停住腳步，躬身候示。
周凱說道︰“材料是要交的，程序也要走到。陸秘書長年輕，要求高，這是好事。但環保局同志們的工作也有他們的實際困難，那條黑臭河的問題很多年了，整理起來千頭萬緒。”
“你跟環保局的同志交代一下，務必把情況講清楚，材料要全面，要真實，不能有遺漏，好的壞的，都要體現出來。”
“讓他們理解，我們市政府對這項工作是非常重視的，每一個細節都不能馬虎。也要讓他們知道，時間緊，任務重，但工作的細致性，更是關鍵。
陳輝心中一凜，面上卻不露分毫︰我明白了，周市長，我這就去傳達。
陳輝隨即轉身，快步離開了周凱的辦公室。
翌日上午，江州市政府大樓內，各間辦公室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陸江河因為要去一家酒店試廚師和定婚宴的菜品，特意向文興海市長請了兩個小時的假。
待他處理完私事，回到市政府秘書長辦公室時，已是上午十點。
推開辦公室的門，眼前的景象讓陸江河微微蹙眉。
原本寬敞整潔的辦公室，此刻幾乎被一堆堆的文件所吞噬。
他的辦公桌上，李珂的辦公桌上，甚至連窗台邊、會客區的茶幾上，都碼放著高高低低的文件夾和檔案盒。這些紙張堆疊之高，幾乎要觸及天花板，將不大的空間擠壓得更加逼仄，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特有的塵封氣味。
李珂和林緋夏二人正一頭扎在文件堆里，額上滲著細汗，翻閱、歸類，忙得不可開交，連他進來都未曾第一時間察覺。
陸江河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珂直起身，抹了把汗︰“陸秘書長，你可算回來了。你昨天下午那份公函發下去，今天一大早，還不到八點，環保局的人就把東西送過來了。整整三大車，說是黑臭河治理的全部原始資料。”
陸江河一愣︰“哦？效率這麼高？”
李珂苦笑一下︰高是高，就是……
他指了指周圍如同堡壘般的紙堆︰“問題太多了。您看，這些材料，號稱是黑臭河治理的全部家底，但里面夾雜了大量環保局內部風馬牛不相及的其他工作文件。”
“什麼近幾年的年度工作總結、各科室的黨建學習心得、人事系統打印出來的干部履歷，甚至還有些十幾年前就已經廢止的排污收費標準文件，跟這次治理項目根本對不上號。”
“而且很多沒用的東西還重復堆了好幾份。我們初步翻了一下，光是把這些無關的廢紙剔除出去，就要耗費巨大精力。”
陸江河坐在椅子上問︰“核心數據呢？”
李珂將幾份文件整理好︰“原始數據方面，缺失得觸目驚心。比如您特別強調的，歷年來針對幾條重點黑臭河段的水質監測原始記錄，要麼只有匯總表，要麼就是斷斷續續幾個月的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