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有匪官府才能向老百姓征收保費,也能向上要銀子用作充府軍之用,這也是縣衙的求存之道,這些事情只是大家看破不說破,在湘郡都是多年來的老套路。”
“你剛來三年,倒是把情況摸得清楚。”朱則佑說道︰“若我們不來,你又當如何?”
周齊也是無計可施,搖頭道︰“清除土匪?臣沒有那樣的本事,只想著安安穩穩地做好平衡,井水不犯河水,差不多就得了,臣還有家人, 不想為此把命送在這里。”
“你倒是個實在人。”蕭天洛听得樂了︰“能在這一輪里扛住的,你也是號人物。”
周齊埋下頭︰“不敢,不敢……”
後背已經汗津津的周齊又道︰“下官雖然把匪事摸得清清楚楚,但湘軍本身就不太听下官的,這麼多年了,湘軍雖是府兵性質,其作用卻遠遠大于府兵。”
“那邊與縣衙的關系看似從屬,其實早就獨立成軍,下官對那邊毫無掌控的能力。”
蕭天洛听到這里,覺得這周齊有些意思,事情看得明,但事情卻是不敢做,前怕狼,後怕虎,反正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最重要。
“依你這麼說,這土匪倒真的讓人無計可施了?”朱則佑不悅道。
“這倒不是,山間的土匪也分山頭,是現在的九龍首不知道用了什麼招數把各個山頭都攻佔下來,要麼是強行打下來,要麼是談判合並,總之是突然間就統一了各個山寨。”
“要是以前啊,那各個寨子之間也是暗流涌動,時不時就來一出黑吃黑,互相傾軋也是常事,那種情況下不等剿匪,他們內斗起來就能自損一批,現在好了,居然擰成了一股繩。”
蕭天洛听到這里越發覺得不可思議,這種土匪之間黑吃黑是常事,平時爭地盤,爭肉票。
也只會在面對官府剿匪時才會臨時達成同盟,互通消息甚至互相救援,但誰不想干掉別人做老大,或是佔據最好的山頭,現在的這幫人居然能辦到全部兼並?
蕭天洛和朱則佑從施重那里就知道九龍首的事,這大當家的听起來極有些手段。
童征的人已經出去了,不知為何,蕭天洛的心里像藏了只鳥雀,撲楞得厲害。
“所以他們現在不僅是佔山為王,更是集結了力量,再加上比以前更上道的排練分演,還有這城中的這麼多篩子,這次能打進縣城也不是沒有原因……”
周齊的聲音越來越小,此時也提到了施重︰“施統領那天夜里是豁出去了,也為此挨了一刀,那一刀說實話,下官覺得都挨得有些冤,只有近到身前的人才能辦到。”
“這一刀是敵人還是自己人捅的,還都不好說,施統領現在往榻上一躺,倒是省事了。”
蕭天洛听得揚起了眉,何為大智若愚,就是如此了。
周齊府上的人也被審過,屋宅也被搜過了,沒有找到任何馬腳,這周齊不過是心知肚明但不作為,真要深究的話,他的不作為又有種種客觀因素。
“ 山上的土匪現在匯成一股倒也有個好處。”周齊的話石破天驚。
朱則佑不悅道︰“你說好處?”
“這過往的客商以前要打點許多幫土匪,打理了這邊,換個山頭那邊不買賬,一樣要倒霉,現在都成了一個山頭,只需要打理一次,就能護住小命和財產,舍小保大。”
“從前各個山匪彼此不服,就算想要打點,一個個打點個沒完,還互不認賬,麻煩。”
原來是這個道理,朱則佑的臉色好看了些,周齊戰顫道︰“臣的話是糙了些,但現狀如此,還請殿下莫要怪罪。”
“罷了,也是本宮未到過山匪橫行之地,才會這般大驚小怪。”
“殿下可不敢這麼說,臣覺得殿下的反應已經好過許多初次到湘郡之人了,不像……”
周齊的嘴快,本來想說不像是長在深宮之人,但想到這位的出身,他遠在湘郡也是知道的,現在屬實屬于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接啞巴了。
朱則佑並沒有放在心上,對周齊說道︰“你今日還算老實。”
“臣也實在是憋壞了,不是臣不想作為,是放不開手腳,沒有底氣,這地方是誰能不來就不來,臣根基淺,沒有什麼人護著,只能被派過來……”
周齊也是啥話都敢講了︰“既然到了這種地方,自己也沒那通天的本事,只能忍氣吞聲。”
“臣也沒有別的念頭,這輩子能中科舉就算是燒了高香了,沒想過平步青雲,但也沒料到被打發到這種地方來,連活命都成了奢侈,殿下若是查查就知曉的,這地方死過多少縣令。”
蕭天洛忍俊不禁︰“你倒是敢說。”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沒什麼不能說的,下官現在是破罐子破摔了,不是下官吹,見到諸位及帶來的幾千大軍,下官心里踏實,至少能睡個囫圇覺。”
程武拂動著手指上的扳指︰“依你所說,現在的山上是鐵桶一塊?”
“那可未必,雖然用了些招數收服了雜七雜八的山頭,但內里肯定有不服的,再說這當土匪的雖然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但底層的撈不著油水是公認的事情。”
“不然為何他們都想著要做當家的,不願意做底下的小嘍羅,個個擠破頭往上奔。”
“錢也好,女人也罷,那都是頂上的人才能享受到的福氣,底下的連個湯汁都撈不著,上山本就是為圖財,自然也是不滿的,還有那些被迫臣服的山頭,肯定是心服口不服。”
“現在的九龍首其實也只有大當家、二當家和三當家的還是齊整的,那大當家的只說從過軍,下官覺得很有可能是真的,不然操練出來和土匪為何如此像……正兒八經的將士?”
“就連那打法都有些兵法的意思,那天在縣衙,下官親眼所見。”
程武微微頜首,周齊收了話音,童征說道︰“現在湘郡的一切都是口說無憑,周大人今日驗得了清白,還要留待時日證明,若有機會,興許能脫了現在的牢籠。”
朱則佑直接道︰“福氣是自己攢出來的,周大人。”
周齊不敢置信,眼底是濃濃的欣喜︰“殿下的意思是?”
“看你表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