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方正突然掩面，話語說不盡心中的悔恨︰“這件事情我無從狡辯，是我心生妒忌，受不了落差，看你二人春風得章意，我卻頓步不前，失了平衡。”
衛陵與富海對視，是啊，十一年，人活一世才多少年，能過花甲子者都沒有多少。
“往後不知如何，今日你們二人能來接我，也是了結了我們的前緣，往後祝你們二位能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腳，或不能位極人臣，但也能扶青雲志過那九霄。”
方正幾乎料定自己會被掃出朝堂，就算沒有卷宗，只要皇帝隨意找個由頭就能罷黜他。
“方正，”衛陵啞著嗓子說道︰“我與富海迫于現實迎娶世家貴女，為自己找了能依靠的岳家，此事在你看來是一種背叛吧，但我與富海要說為此事獲利頗豐，其實你知曉並沒有。”
真正的簪纓世家是看不上他們的，所以他們的岳家也只是普通的世家出身，選擇他們也是一種雙向選擇，也算是押注，助力雖有，但不算多。
若是算賬到底的話，倒是他們二人的升遷讓岳家臉上有光，無不夸耀他們眼光獨到。
“不可否認的是我們的確借助了岳家的人脈，為自己的青雲志鋪了路，但我們不曾忘記 同伴，”衛陵說道︰“如今得陛下開恩，方正，可還願意一路同行？”
前者戳破了他們之間最大的隔閡，後面那句話讓方正挪開了掩面的雙手︰“你說什麼？”
“陛下開恩，關于泰山祭祀之事不再追究，我與你的官職皆保住了，只是往後我們沒得選擇，必須听從陛下召令行事，你素來多智，想來在大理寺也悟到了。”
方正不敢置信，他做好了被貶甚至罷黜的準備，結果？！
他的呼吸不禁變重，富海說道︰“想來你也知道為何有人要針對六皇子，此事還有內情，你是為溫尚書所拉攏不假，但其後還有刺殺六皇子之事，卻是有人準備渾水摸魚。”
方正這時候才知道後怕，若是刺殺成功，他們何止要丟官職，還要賠上性命。
“這幕後黑手之所以出手對付六皇子，想來是看出陛下對六皇子的不同，你可懂？”
方正懂了︰“扶持六皇子是陛下放過我們的代價，對嗎？”
“我們沒得選，而且這也是條正確的路，這些事只要想想就清楚，這才是放在我們眼前最好的路，方正，這一次，我們不能再走散，走偏了。”
馬車外面陽光明媚，但從大理寺走出來的方正內心是一片陰霾，此時終于被沖散。
人在絕望之時無悲無喜，但在這麼大的驚喜下他也是呆滯了一般，富海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親兄弟暫且有打架的時候，我們這點隔閡算得了什麼。”
“陛下能給我們這次機會已是難得，若不能抓住往後就再無前路了。”衛陵想到自己的處境，更是一陣後怕，幸好自己沒有一條道走到黑！
“你真刺殺六皇子去了？”方正回過神來了。
“的確是有人威脅我讓我除掉六皇子，但我自知這是死路一條，哪敢真的照做，索性故意事敗讓自己暴露，還將事情鬧到御前……”
再听一次富海也覺得驚險萬分，萬一沒有活捉，只將刺客就地鏟除的話，衛陵就沒命了。
單拳難敵眾手，就算衛陵內力深厚也打不過那麼多皇家侍衛，而且現場還有不少武將在。
“陛下是我見過最有謀略之人，六皇子頗有他的風範，這件事情陛下也沒打算鬧大，而是趁機讓六皇子收攏勢力，我們就是被六皇子挑中的人，能將險境化為時機，妙哉。”
“若是跟從的是這樣的殿下，我倒願意一試，方正，你呢？”
方正在大理寺的時候就想通了其中關節，此時苦笑著，雙眼酸澀著︰“絕處逢生哪有不好生抓住的道理，只要你們原諒我這次，往後我也不敢再擅自妄為，更不會心中失衡。”
“你放心，我們與阿誠他們也聊過，只要往後我們擰成一股繩就好，從前的事情便過了。”
方正再次掩面，自己還是輸了，不是輸在衛陵與富海的大氣，是輸在自己的狹隘。
馬車悄然駛過長街，終于是往方家的府邸駛去，等到了之後，方家人統統迎出來，他們似乎並不知道方正被逮進大理寺的事，而是興奮地說宣武侯府送來了謝禮。
謝禮其實是筆墨紙硯，還有給女子的綢緞布匹，還有香水、口紅等物，惹得方家人十分欣喜，同樣的禮物，蕭天洛還準備了許多份，送到了衛陵、富海等人家中。
這算是為了六皇子收攏人心，也是對眾人的提醒——往後就是自己人了。
方正被帶走時被說的是配合查案，如今順利歸來自然是無事，加上侯府送來的禮物分用了家人注意，也讓方正順順當當續上了此前的日子。
衛陵與富海離開後坐在馬車里，富海反問道︰“你可是真的信他？”
“路遙知馬車，日久見人心，當下也只能信他，若是日後他再行錯，何需等我們出手。”
富海心內感慨，本是一路同行的伙伴，現在到了這樣要互相提防的境地，方才兩人也只是哄著方正，讓他沉下心來好生效忠陛下與六皇子，以免再生事。
嫌隙終究還是橫亙在他們中間。
兩人相視一笑，均是無奈。
而侯府那邊，林通跑了一大圈，送了一大圈的臉，之後又折回到方家打听了一下情況，等他回到府里的時候天都黑透了。
得知是衛陵與富海去接的人，還親自送方正回到方家，蕭天洛樂了︰“這兩人真行。”
“大哥，他倆這麼大氣呢？”林通撓著頭說道︰“要是我的兄弟坑害我，還害得我的家人險些送命，這一關心里可過不去。”
“的確，但他們是官兒，人在官場嘛自然不能像普通人一樣，隨時隨地都能撕破臉，要留下方正的是陛下，這人雖然有野心，但這幾年功績不少，就是缺個機會。”
“這樣的機會擺在他面前，依他的野心肯定會死死地抓住，日後的事情只能日後再說。”
林通听得瞠目結舌︰“大哥，這些人都是人精啊。”
“不然怎麼走到最後？”蕭天洛給了他一下，交代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