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依舊跪著的太子，掙扎著起身，四下又沒有別人，皇帝挪過去將她扶起來，看著她有些凹陷的臉龐，這純是庸人自擾，把自己折磨出來的毛病。
“陛下，太子這是怎麼了？”
“他說了些有的沒有的，害得你氣血攻心，朕自然要教訓他一番，念在他也是無心之失，這件事情也不必小題大作，倒是你，身體已經落得這般程度，還是要靜心靜養。”
靜心，靜養，皇帝這是在明說她不夠靜，皇後的心頓時瓦涼。
皇帝真沒有這種心思，就是順口說幾句，他直接看向太子︰“退下去，省得讓你母後心煩，朕看著你也來氣，你的先生們是怎麼教導你的，朕一會兒也要召他們來見見。”
太子徹底不敢說話了，倉惶地離開，皇後見狀不語，心內焦灼得很。
“你是心病，世間萬事自有規律變化，沒有什麼事情是一成不變的。”皇帝的每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落在她的心間。
皇後听著，突然說道︰“臣妾還小的時候，祖父曾經與臣妾說過，皇室並非天下。”
皇帝的面色沒怎麼變化，似乎不覺得這話有什麼大逆不道，皇後端詳了他的臉色，這才繼續道︰“祖父說過君若失德，天下有德者皆可取而代之。”
“這天下不僅是皇家一家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能繼承大統者必定是有德之人，在陛下眼里，大概是臣妾所出的孩子都不是有德之人吧。”
“朕若直說，若是他難當大任，上次面對倭國水師入侵毫無主見，幾乎延誤戰機，他眼里只有利益得失，卻無蒼生百姓，遇上一點小事就知道哭哭啼啼，哪有太子的樣子？”
皇後垂首，她剛才其實是被太子的話氣得暈過去的，剛才兩口血一吐，她好像清醒了。
“朕是一國之主，朕要的太子是才干賢能一樣不能少，要有才干不假，品行也要說得過去，品行要好，但也不能完全沒有心眼，不然如何馭臣？”
“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因為外面一點道听途說的流言就方寸大亂，還跑到你的面前胡言亂語，你可知太醫如何說？你再這樣下去，遲早殃及陽壽！”
“有這逆子在邊上，你只會折壽，朕看不止你了，就是朕也活不長。”皇帝拂袖道。
皇後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剛才因為大難不死而生出的勇氣在這瞬間又沒有了。
上一刻還在與皇帝討論德行的問題，這一刻卻因為自己的兒子的確不爭氣而啞了火。
皇帝不無嘲諷地看著她︰“你與其在這里與朕爭長短，討論治理這天下的該是什麼人，不如好好想想，到底怎麼樣才能讓你唯一剩下的兒子成器！”
說話直捅對方的心窩子，這是多年夫妻彼此太過了解的直接後果。
皇後此生最愛面子，從前成親時就計較皇帝心里有個曲昭意，她心里知道皇帝娶她是迫于無奈，心里沒她，那又如何，反正她是要做正妻的。
等到連生兩子，她才覺得自己坐穩了皇後的位置，結果在二皇子出生後不久，曲昭意還是入宮了，算算時間，那正是皇帝坐穩了皇位之後，她頓時覺得自己的位置也沒有那麼穩。
現在時過境遷了，但當初的她害怕極了曲昭意會生下皇子，幸好她所出的只是位公主。
就算受盡皇帝寵愛又如何，終究不能為皇家傳宗接代，她了解皇帝，皇帝認大局。
這些年都過來了，她以為自己最大的敵人是三皇子、四皇子，沒成想殺出一個曲昭意生出來的六皇子，就這樣半道殺出來，堂而皇之地認祖歸宗！
多年前恐懼的事情在今朝成為現實，這讓她如何不慌？如何不亂？
方才听到太子所說，其實正是說中了她最隱秘最害怕的點——原本是母女倆的時候她不懼不懼，現在成了母子仨人，不僅有母女，更有母子，這才是他最恐慌的。
皇帝的恨鐵不成鋼如此明顯，皇後一想到自己不爭氣的三個皇子，手腳輕抖。
“老大是嫡長子，從小朕就與你說過要教、要養，結果到頭來嫡長子卻栽在女人的褲腰帶上，還被錦被花耍得團團轉，可血濃于水呀，朕為了保他，犧牲了多少宮人？”
“他們又何等無辜？”皇帝當初殺伐果斷，但不代表不明是非︰“朕生為父親，是對得起他的，再說老五，老五的性情是打小就變得如此陰郁的嗎？”
“若是平常人家，或能道一句子不教、父之父，但朕日理萬機，不是尋常父親，你身為他的母親卻未察覺出他的異常，他這些年禍害了多少人命，你可知曉？”
“朕未追究從前的事情是給他留了一條活口，你若是還要怨朕，朕也無話可說，如今僅是因為安國夫人遇刺一案與他計較，只是關在宗人府三年，已經顧及了你的顏面。”
皇後听得其中一句，不敢置信地抬頭，皇帝看她這樣子，嗤笑一聲。
看來這位做母親的是絲毫不知道自己孩子干下的好事，皇帝直接被氣笑了︰“你只怨朕如何苛責他們，卻不看看他們是什麼貨色，又干了何等好事！”
“了解過後你還是執迷不悟的話，朕也無話可說了，你且好好養著吧，且看他的造化。”
皇帝被皇後這蠢樣氣得轉身就走，皇後身子一癱，幸好下一刻立馬有貼身的宮女進來照顧，見著外人，她這口氣才提上來，她好面子，所以在宮人面前不願意露出半點脆弱。
皇帝從皇後宮里氣沖沖地出來，候在外面的丁公公見勢不妙，立馬閉上嘴巴跟上去。
一行人繞過花園，剛好與過來探疾的一眾嬪妃撞上，她們個個發現不對勁，乖巧行禮。
這麼多嬪妃里還混著幾位年紀小些的皇子，其中最年長的大概是七皇子了，比起六皇子小了一歲多點，也就不到兩歲的樣子，這就顯得有些扎眼了。
皇帝掃過他們的臉︰“都是去探望皇後的？不必去了，皇後疲累至極，狀態不佳，你們這麼多人去了只會擾得她不輕，朕與皇後知道你們的心意就好了。”
一眾嬪妃自然是要听他的話，皇帝又看向幾位皇子說道︰“最近朕事多，也沒有時間看看這幾個小家伙，走吧，都跟朕去御書房，朕考考你們的功課。”
原本要與父親親近個個都高興，一听說要考功課，個個都埋下頭。
皇帝心中好笑，目光落在七皇子的身上︰“一段時間不見，個頭又冒了，現在長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