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夜都浸在霓虹的胭脂里，暮色剛剛漫過黃浦江的脊線，車流在血管般的立交橋上奔涌，輪胎碾過雨水未干的柏油路，濺起細碎的虹彩光斑
小李博士的指節抵著微涼的車窗，霓虹在玻璃上暈染成流動的油彩。副駕駛的導航地圖正從滇南軍鎮的等高線，坍縮成十里洋場的經緯度。他望著高架橋外蒸騰的光霧，那些懸浮在空中的ed廣告詞像水母般游過視網膜。
車子碾過最後一片霓虹鱗片，鋼筋森林的喧囂如潮水般退去。
柏油路在車燈下顯露出龜裂的紋理，像條蛻皮的巨蟒蜿蜒向黑暗深處。軍事禁區的生銹鐵牌突然撞進視野，&34；禁止駛入&34；的猩紅警示燈每隔三秒在擋風玻璃上濺開血漬，遠處崗哨的探照燈光束如同銀白獠牙，將夜霧撕扯成絮狀殘片。
再向前，經過了兩道崗哨後，車子停在了一道哨卡前。
稜形塔樓切割著月光，沙袋掩體在陰影中隆起成巨獸下頜，裝甲車履帶碾碎的礫石正在瀝青縫隙里緩慢滲血。游弋的持槍士兵瞳孔泛著夜視儀幽綠，遠處形成交叉射界的高射機槍拉動槍栓聲像銀幣墜入深井。
小李博士的視網膜還殘留著陸家嘴玻璃幕牆的流光，此刻卻被鋼筋堡壘的陰影生生割裂。他無意識撫過衣領上的一粒紐扣，那里還沾著外灘某棟摩天樓墜落的鉑金光塵，而眼前這座沉默的鋼鐵巨獸，正將黃浦江畔所有霓虹都坍縮成槍械的金屬冷光。
直到現在，他們才算是徹底的到了天刃基地的邊緣地帶，以天刃基地為中心，向周圍圓形輻射近二十多公里的區域都是軍事禁區。
兩輛迷彩吉普碾碎探照燈的光斑，引擎低吼著陷入沉寂。
葉楓踹開車門輕松的跳下了車子，同時，小李博士也在魏坤的示意下鑽出車廂，一旁水泥掩體後轉出個身影，迷彩作戰服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瘋狼！出任務剛回來？”
人未至，聲先到，金屬摩擦聲刺破夜霧的瞬間，砂紙般粗糲的嗓音已撞上吉普車的防彈玻璃。
黑暗中走出了一個高大人影，探照燈慘白的光束恰好掠過人影輪廓，小李博士這才勉強看清人影荒漠迷彩服領口的上校領章。
“是啊，老錢，今晚夜班？”
葉楓剛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還沒摸出煙，面前上校已經從手里拿出一包香煙，遞給葉楓一支，又走到大家身邊，給天刃的一群人散了煙，最後，上校走到小李博士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皺了皺眉，看向一旁的魏坤︰
“胖子，這位兄弟看著面生，新來的？”
“嗨，老錢，不是我說，你這眼神兒可是夠毒的，認識一下吧？這位是我們臨時借調的小李博士，這位是防衛團的上校營長，老錢！”
魏坤用胳膊撞了撞小李博士。
兩個人握了握手，被叫做老錢的上校遞給小李博士一支煙。
“小李博士，幸會！叫我老錢就好！來，抽支煙！”
卻被小李博士拒絕了︰
“抱歉，我不吸煙。”
這時，小李博士才看清這個上校的面容，三十幾歲的年紀，個子高挑，健壯，相比之下，像是大號的葉楓。
“老錢，不是我說啊，這個小李博士以後就是我們天刃的人了，出來進去的，可要保護好了，只許進，不許出，哈哈哈……”
魏坤摟著小李博士的脖子，笑嘻嘻的和上校營長老錢打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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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晚風裹著懸鈴木的絨毛，不溫不燥，像是一個知性的少婦，就連吹到臉上的風的溫度都可人得很。
金屬煙頭在青灰路面上碾出焦黑痕跡，魏坤將最後一口煙霧吐向暮色漸濃的天空。吉普車引擎發出低吼，副駕上的流氓探出半截身子，短促地按了兩下喇叭，算是和防衛團的人打了招呼，卻驚起幾只棲息在崗亭頂部的灰斑鳩。
再向前經過了兩道崗哨，十幾分鐘後，這才算是看見了天刃基地的大門。
&34；叮鈴鈴——&34；
手機鈴聲劃破車內凝滯的空氣，魏坤掀開翻蓋的剎那，天刃大師傅老周洪亮的嗓門震得听筒嗡嗡作響︰
“喂！小胖子，你回來沒有！你小子磨蹭到哪了？你讓我安排的飯菜可是出鍋了……”
“嘿嘿嘿，老周，我們剛剛到大門口，不是我說，在外邊出任務就想你做的那一口兒，我好像都聞見香味兒了……”
魏坤裝模作樣的嗅了兩下，發出類似軍犬的聲音，笑嘻嘻的掛斷電話的同時，吉普車剛剛駛過天刃巨大的鐵門。
後座的小李博士扶了扶滑落的銀框眼鏡，在他預設的圖景里，這里本該會和滇南的軍事基地一樣，到處都是布滿鋼筋混凝土掩體的軍事禁區，此刻卻被七棟藍灰玻璃幕牆的寫字樓割據。
中央廣場的噴泉水幕後，鈦合金旗桿撐起的國旗正在晚風里舒卷，花壇里甚至栽著成排的晚櫻——若不是遠處停機坪上蟄伏的武裝直升機，這分明就是中關村某座科技園區。
“怎麼樣？咱們天刃基地夠漂亮吧？”
流氓開著車子，頗為得意的笑了笑，沖著小李博士炫耀著。
“這兒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們自己種的，瞧見沒，大樓，廣場，包括地下實驗室和靶場，跑道，都是我們自己設計施工的，尤其是演習場地，那可是正兒八經的一比一還原的......”
車子停在食堂門口，一行人下了車，簇擁著小李博士走向餐廳。
暮色將電子表跳至十九點五十八分，食堂方形窗格透出的昏黃頂燈在暮色中暈染出暖色光暈。推拉門軸承發出細微吱呀，裹著八角與桂皮的醇厚氣息撞上小李博士的面門，他鼻腔里頓時涌動著某種混合了柴火灶與鐵鍋熗炒的復合香氣。
&34；你們...基地炊事班還留著米其林大廚？&34；
小李博士喉結不自主地滾動兩下，看著空蕩卻蒸汽氤氳的用餐區。
魏坤胳膊肘故意撞了下他的肋骨︰
&34；糾正兩點——第一，現在該說&39；咱們基地&39；。&34；他食指在兩人之間來回比劃。
&34；第二，米其林大廚可炒不出這鍋熗炒圓白菜。&34；沾著油星的圍簾後適時傳來鐵鏟刮過鍋底的脆響。
倚在消毒櫃旁的流氓用拇指碾開一粒殘留在台面的米芯︰&34；嘗嘗這個。&34；他將半透的米粒彈向空中，&34；去年十月收割的稻花香二號，三江平原黑土層里足足灌漿158天。&34；銀白米芯在日光燈下泛著玉質光澤，&34；南方雙季稻就像催熟的青果子，哪比得上咱東北大地攢足日月精華的米粒。&34；
流氓接過話茬，解釋了起來，談起東北，這家伙總是滿臉自豪。
不銹鋼出餐口突然&34； 當&34；震響，周師傅頂著泛黃廚師帽探出頭來，蒸騰霧氣在他花白鬢角凝成細密水珠。沾著醬汁的鑄鐵炒鍋重重磕在防燙墊上，暗紅醬汁裹著的雞塊還在咕嘟冒泡︰
&34；掐著表給你們留的！&34；
他抹了把圍裙上的油星，青花瓷盤沿撞在流氓伸來的掌心里，琥珀色湯汁在盤底晃出油亮漣漪。
葉楓鼻翼翕動著湊近瓷盤，五根指頭懸在蒸騰的熱氣上方︰
&34；老周，這是臨沂炒雞改良版？&34；
他指尖沾了點醬汁在舌尖輕抿，花椒的麻與郫縣豆瓣的咸鮮在味蕾炸開。
&34；跨省聯名款！&34；
周師傅用鍋鏟柄撩開後廚塑膠門簾，二十瓦白熾燈管在他後背拖出搖晃的影子。
&34；雞骨頭都得嗦干淨咯，待會用這湯拌面吃......&34；
他聲音淹沒在突然爆響的蔥段下鍋聲里，鐵勺刮過鍋底的金屬顫音為話語畫下休止符。
折疊圓桌此刻成了微型美食博覽會，搪瓷盆里的麻婆豆腐泛著紅油光澤，青花海碗盛著浮滿金黃蛋花的紫菜湯，還有三屜冒著熱氣的戧面饅頭——最奪目的仍是中央那盤閃著油光的醬色雞塊，八角與香葉在濃稠湯汁里載沉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