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說著，顫顫巍巍將袖子翻起。</br>其手臂上，赫然有大大小小黑斑。</br>其中一些，甚至已經潰爛。</br>有小蟲子鑽來鑽去……</br>李衍抽了抽鼻子，眼中懷疑之色更濃，搖頭道︰“敢進長安城作祟的妖孽，會貪你那點兒買賣？”</br>“事情恐怕另有隱情。”</br>“走吧，先帶你去見個人…”</br>…………</br>蘭陵坊，仁心堂。</br>黑蛋大伯鼓著嘴巴，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黎士卿神色。</br>而黎士卿則拿了個雞蛋，在他的傷口上滾來滾去，還不時拿銀針刺激那些小蟲。</br>半炷香後，黎士卿將雞蛋拿起，磕在旁邊碗里，只見里面蛋黃蛋白，皆已化作黑色粘液。</br>無數米粒大小白蟲，在粘液中不斷蠕動。</br>黎士卿心中已有計較，卻沒急著下定論，而是開口詢問道︰“感覺腥麼？”</br>黑蛋大伯搖了搖頭。</br>“嗯，吐出來吧。”</br>老頭聞言，立刻將嘴里含的東西吐出。</br>那是些泡軟的生黃豆，常人聞著腥氣撲鼻，但他卻根本嘗不到味。</br>不僅如此，吐出來的黃豆也全部變黑。</br>“這是中了蠱。”</br>黎士卿搖頭道︰“蠱咒、蠱咒雖經常連著說，但實則是兩種東西，並非惡咒。”</br>“哦？”</br>李衍來了興趣，“先生可否賜教？”</br>黎士卿點頭道︰“‘咒’本為‘�屆@ 唷 ！ 兌住吩唬憾椅 諼 祝 墜侵 餑聳嵌隕衿淼唬 允牆柚 砩裰 Γ 煽誄鏨 渲 lt;/br>“蠱就更別說了，器皿之蟲，同樣取于象形甲骨，源于上古，盛行于商周…”</br>“狗賊！”</br>听著二人談話，黑蛋他大伯哪還不知道自己上了套，氣得面色通紅，牙關緊咬。</br>李衍啞然失笑，“急什麼？這是江湖騙子的手段，估計你的店鋪早已被轉讓，即便告到官府也手續齊全，只能憑借江湖手段解決。”</br>“先解蠱吧。”</br>“黎前輩，此蠱是何蠱，可解嗎？”</br>黎士卿撫須笑道︰“自然好解。”</br>“這就是普通的蛆蠱，乃取女子死尸身上尸蛆，密封于壇中，深埋地下，每日撒豬羊牛血滋養，一旬便可煉成，算是蠱中入門。”</br>“對方看來還留著手，沒把事做絕，如果老夫沒猜錯，只要能找到他們，此事當場就可解決。”</br>李衍頓時了然，“是蜂門之人做的！”</br>黑蛋大伯听的迷糊，心中莫名有些慌，“李小哥，黎大夫，到底怎麼回事？”</br>之前就說過，他算是半個江湖人。</br>從皮影戲班被趕出來後，他並未在江湖中久混，而是來到長安，悶頭做活，積攢家當。</br>雖也認識一些玄門中人，但都是老實做生意，對江湖中這一套，了解還真是不多。</br>見旁邊黑蛋也是一臉疑惑，李衍微微搖頭，笑著解釋道︰“騙子這行，無非是蜂麻燕雀。”</br>“麻是單槍匹馬的騙子，常扮做和尚道士，游走天下，一旦得手，便無影無蹤。”</br>“燕是借女色騙人，自然不用說。”</br>“剩下的，就是蜂與雀。”</br>“二者都是團伙作案，彼此各有分工，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只要財，另一個還想要命。”</br>“像老伯這個，就是蜂門做的，他們通常會留一手，若�A蓯鍍撇 業餃耍 薔突嶠 魍魯觶 裟閼也壞劍 橢荒蘢勻系姑埂！ lt;/br>“嗯，還有一點。”</br>旁邊黎士卿也撫須笑道︰“蠱這東西，從古到今就弄出不少大案，因此歷朝歷代，朝廷都對此有律法，基本都是個秋後問斬。”</br>“他們用了蠱，只要找到人，不僅東西能要回來，還能得筆封口費。”</br>“老夫不要封口費！”</br>黑蛋大伯越想越憋屈，“老夫只想報官，把這幫人通通抓進去。”</br>李衍沉思了一下，點頭道︰“也行，但這樣做，事情就更麻煩了些，老伯也得準備承受他們的報復。”</br>黑蛋大伯愣了一下，“他們還敢報復？”</br>“怎麼不敢…”</br>李衍啞然失笑，“這幫人，騙的都是有錢富戶，甚至官宦人家，耳濡目染是江湖規矩，律法對他們來說只是枷鎖。”</br>“若按江湖規矩來，此事好解決，找到人便能全額拿回，這幫人若不守規矩，把他們宰了，蜂門其他人也不會多看一眼。”</br>“若按朝廷律法來，那麼就找到人，私底下報官，將他們統統抓進去，用巫蠱害人，足以判個斬監候。”</br>“這樣一來就算撕破了臉，其他蜂門之人也會把你當做目標，說不得要做過幾場，將他們全部打服才行。”</br>“而你的產業想拿回來，幾乎是不可能。”</br>“怎…怎麼能這樣？”</br>黑蛋大伯有些難以接受。</br>李衍搖頭道︰“這便是江湖規矩，禮義仁智信只是噱頭，實際上從無道德，只是實力對比和妥協。”</br>“官府之中肯定有他們的人，到時通風報信就全跑了，所以咱們還得謀劃一下，多叫一些人堵門…”</br>黑蛋大伯聞言一陣猶豫，“那…那就算了吧，老夫只想拿回東西，實在經不起這折騰。”</br>李衍微微點頭，也不奇怪。蜂門騙子的規矩，拿捏的就是這一點。</br>普通百姓都過著安穩日子，哪會願意折騰，而且他們還留下口子，找到人便能如數奉還。</br>這樣一來，想從官面上解決的人越更少。</br>騙子、小偷、殺手…</br>從古至今就不曾斷絕。</br>這世道，有人是靠自己活，還有不少人是靠從別人身上吸血活，永遠殺不絕。</br>他只是將事情說清楚，既然苦主想安穩一些，那他也就懶得多事。</br>解蠱的過程很順利。</br>這種蛆蠱要不了人命，就是難纏加惡心，若方法不對，哪怕你把肉全挖了，照樣會長出來。</br>就和腳氣一樣，弄得你難受。</br>蜂門騙子用這蠱，也是存了警告之意。</br>蛆蠱乃是源自尸蛆，黎士卿先是用了糯米混合鴉膽子粉貼敷，隨後又用雞蛋拔蠱，來來回回用了二十幾枚，才將蠱毒全部清除。</br>黑蛋大伯的傷口還在潰爛，但已沒了腐肉和小蟲，用些金瘡藥包裹，傷好後就會徹底恢復。</br>他一陣千恩萬謝，才陪李衍離開醫館。</br>黑蛋也姓李，大名叫李黑尕，祖上是從隴右那邊遷來的軍戶，他大伯則叫李老桿。</br>李老桿原本的皮匠鋪位于永樂坊，這里位于城中部，比平民所在區域好一些，又比不上城北的那些富裕坊市。</br>能在這里置業，也算混的不錯。</br>他們跑到永樂坊一看。</br>果然，鋪子早已被人轉手，還是轉了好幾手，如今已變成個衣帽店，店主對之前的事一無所知。</br>李衍也不著急，來到附近茶館，跟里面喝茶的牙人說了幾句，便帶著黑蛋二人安靜等待。</br>“李少俠，您找我。”</br>沒一會兒，牙人行的趙九便跑來了客棧，滿臉堆笑諂媚，心中七上八下。</br>他當時給李衍等人帶路，前往郭杜鎮，發現不對跑得快，後來才知道，那里竟出了如此大的事。</br>雖說暗自慶幸，卻也怕被李衍等人找麻煩。</br>“有件事，請趙兄弟幫個忙。”李衍請其落座，又倒上了一杯茶，將事情講了一遍。</br>“哦，原來如此…”</br>趙九心中松了口氣，隨後搖頭道︰“李少俠，想從牙行這條路找人，估計行不通。”</br>“一來蜂門的這幫人謹慎，倒手之時，肯定用了幾層身份掩飾，就連衙門那邊的轉讓備案，也能做的天衣無縫。”</br>“二來牙行出手，也壞了江湖規矩。”</br>“那…那該如何是好？”</br>黑蛋大伯李老桿頓時著急。</br>趙九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對方既能說清當年事，肯定是有人泄露此事，說不定還是老伯你當年故人。”</br>“當年此事，知道的人多嗎？”</br>李老桿愣了一下，點頭道︰“當年我被師父趕出門，班里的師兄弟幾乎都清楚。”</br>“這就得了。”趙九撫掌一笑，“去打听一下柳家門，當年你那師兄弟，肯定有人來了長安。”</br>李老桿有些難以置信，“不可能！那些師兄弟跟我關系都不錯…”</br>“哈哈哈。”</br>趙九的眼神很復雜，嗤笑道︰“笑人無，恨人有，老伯您這麼大歲數，還不懂人心之惡嗎？”</br>李老桿呆立半晌，幽幽一嘆，“當年的皮影戲班子來了，就在平康坊那邊。”</br>“師父已經去了，師兄弟們都過得比較落魄，我還上門接濟過他們…”</br>“平康坊？”</br>李衍樂了，“我就住在那兒啊。”</br>…………</br>平康坊，清苑樓。</br>這間青樓雖然比不上萼樓，但在平康坊也是排得上號，面積不小，後面還建有池塘和水中亭子，唱戲的，玩兒柳海轟的，各種表演不停歇。</br>客人們只需推開窗，就能扔出賞錢。</br>無論想听什麼，想看什麼，都有各種班子隨時等待，可謂是銷金窟。</br>“李少俠到！”</br>還沒靠近，大茶壺就眼楮一亮，高聲吆喝。</br>“呦，李公子您快上面請！”</br>“您可有日子沒來了！”</br>大茶壺很熱情，後面還跟了個老鴇出來。</br>李衍臉一黑，“胡說八道什麼，我哪來過你這？”</br>“您這話說的。”</br>老鴇笑的臉都樂開了，“一回生，二回熟嘛，婉芳姑娘可是等您很久了。”</br>李衍無語，“特麼的婉芳又是誰？”</br>老鴇一臉哀怨，“您這話說的，婉芳姑娘听到了，可是會傷心的…”</br>李衍連忙搖頭，“我不認識她。”</br>旁邊黑蛋張大了嘴巴，滿眼崇拜。</br>“衍哥，這里真是你地盤啊……”</br>(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