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狼狽的黑蛋，李衍心情復雜。</br>自爺爺去世後，或許是為了躲避那傷心之地，將家中之事處理好，他便趁夜離開了李家堡。</br>浪跡江湖，不知不覺已是小半年。</br>畢竟住了多年，說不想念是假的。</br>偶爾他還會夢到，夕陽下，老爺子吼著秦腔，等他歸來的場景。</br>醒來時，已是淚滿襟。</br>黑蛋這個玩伴，或許是他在李家堡唯一還算要好的人。</br>離開時沒顧得上告別，沒曾想再見已是這般模樣。</br>“衍…衍哥，嗚嗚…”</br>這娃兒顯然是嚇壞了，半天才認出李衍，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br>“別怕，完事再說。”</br>李衍眼中已升起一絲殺氣。</br>說話間，已有三名漢子怒氣沖沖追來，胸口紋龍畫虎，腰間揣著匕首，嚇得沿途百姓紛紛四散。</br>“喂，哪來的爛慫，滾開！”</br>打頭的漢子，罵了一句，便加速跳躍起來，抬著右腳，就要踹向李衍後腰。</br>李衍一拉黑蛋，隨後側身一記掃腿。</br>出手毫不留情，直接用上暗勁。</br> 嚓！</br>伴著一聲慘叫，那漢子直接撲倒在地，磕得滿臉是血，卻不顧上理會，而是抱著腿慘叫咒罵︰“我尼瑪個臭鱉孫啊…”</br>他左小腿，已直接折斷，骨茬子都露了出來，鮮血染紅了周圍積雪。</br>“弄死他！”</br>剩下幾名漢子，都是亡命之徒，見狀毫不畏懼，反倒一個個抽出匕首沖來。</br>他們看李衍出手，已知是江湖中人。</br>兩人在前方誘敵，快靠近李衍時，忽然同時側滾，繞到旁邊，反握匕首從兩側沖來。</br>與此同時，跟在後面的人，已從腰間卸下布包，拆開後猛然一抖。</br>噗！</br>白色的石灰劈頭蓋臉灑來。</br>配合之默契，顯然平時沒少坑人。</br>但李衍有神通，自然早已察覺，身子一側，用出紅拳刁打纏絲手，握住一人持刃的手腕，反手一扭。</br>這是紅拳拿法金絲纏腕。</br>紅拳擅長刁打，擒拿技法自然不俗。</br>李衍只是輕輕一扭，那人便關節刺痛，不僅匕首掉落，還慘叫著身子側轉，擋在李衍身前。</br>噗嗤！</br>李衍動作太快，另一側偷襲之人根本沒來得及收手，直接一刀就捅進了同伴後腰。</br>他驚慌失措，剛想拔出匕首，白色的石灰粉就已灑落，將他和同伴後背弄得白乎乎一片。</br>而李衍，則又是一記迎風腿。</br> ！</br>這兩人直接被踹飛，連同後面灑石灰的同伴，一起滾落在地，慘叫不止。</br>“小心，點子硬！”</br>街道上，又追來四五人。</br>這幫人平日里也是橫慣了，見同伴被打，紛紛咒罵著就要沖來，想要仗著人多取勝。</br>“都住手！”</br>就在這時，後方傳來一聲冷呵。</br>漢子們都停下腳步，卻仍是滿臉凶氣，手持匕首短斧，將李衍和黑蛋團團圍住。</br>“郭大哥，是個練家子！”</br>“小六他們被廢了，郭大哥滅了他！”</br>漢子們怒罵吆喝，街道上行人立刻四散。</br>當然，神州人自古以來就好看熱鬧，有的為看熱鬧，連飯都顧不上吃，更何況這種場面。</br>幾十米外，立刻圍了里三層，外三層。</br>“呦，打起來了！”</br>“是火熊幫的人…”</br>“好漢，快出手啊，弄死一個夠本！”</br>有那好事者，站在人群中起哄。</br>李衍也不理會，而是眼楮微眯，看向對面。</br>是火熊幫的人……</br>他心中本有猜測，听的外面人喧嘩，自然更加確定。</br>其他的漢子頂多練過幾天拳腳，比咸陽城幫派好一些，但也強不到哪去，一只手就能搞定。</br>唯獨中央那領頭的，是個難纏角色。</br>對方個子高，體型瘦削，無論怎麼看，跟周圍或肥或壯實的漢子，都不是一個量級。</br>但江湖之中，就怕這種反常。</br>老人、孩子、女人，看似弱不禁風，但只要能在江湖上廝混，必定有一兩手絕活。</br>這漢子同樣如此。</br>他腰間掛著鴛鴦刀，隨意一站，身子微曲，腳丁不丁，八不八，兩臂虛抬，手掌懸在刀柄上空。</br>這是刀法老手才會有的姿態。</br>“都給我閉嘴！”</br>他一聲怒吼，止住周圍漢子吆喝。</br>身後有個年輕小子，連忙上前低語︰</br>“郭大哥，這就是那李衍。”</br>郭哀眼楮微眯，目露凶光，牙縫里哼出四個字，“呦，‘少俠’啊…”</br>江湖中人，本來遇到這種情況，是要對幾句春典，暗中放個狠話，再彼此衡量。</br>但李衍也懶得�@攏 牧伺暮詰暗募綈潁 昂詰氨 攏 悄母齟蛄四悖俊 lt;/br>然而，此時的黑蛋卻根本顧不上出氣，而是直接拉著李衍衣袖，哀求道︰“衍哥，衍哥，我沒事，快救我大伯！”</br>“大伯？”</br>李衍眉頭一皺，隨後看向對面，“人在哪兒？先放了再說，隨後再跟你們計較。”</br>“ ，好大的口氣！”</br>高瘦漢子郭哀，原本還想說句別管閑事，結果還沒開口，就被李衍這話給氣樂了，“小子，你倒說說，我們不放又如何？”</br>李衍淡淡一瞥，“簡單。”</br>“人活著沒事，也沒缺胳膊少腿，我能平心靜氣，跟�f橇牧吶獬Д氖隆！ lt;/br>“人若出事，那就沒法再善了！”</br>郭哀也是個硬脾氣，冷笑道︰“馬勒戈壁，人已經弄死了，我倒要看看，你想怎麼玩兒！”</br>“啊？！”</br>黑蛋如遭雷擊，一屁股坐倒在地。</br>而李衍身上也殺氣升起，“想看？好說！”</br>“郭大哥，別動手！”</br>就在這時，外面又沖進一名漢子，湊到旁邊低聲道︰“郭大哥，幫主讓你別節外生枝，換個人，放過他們，等事情結束再計較。”</br>郭哀深深吸了口氣。</br>他此時也恢復冷靜，想起幫中還有大事，看著李衍，冷笑著用手指了指，轉身便要離開。</br>“站住！”</br>李衍冷冷道︰“事情還沒結束，不上不下的，誰特麼讓你走了？”</br>那郭哀一听，緩緩轉身，滿眼不可思議的盯著李衍，“小子，今日都不跟你計較了，莫非真想找死？”</br>“找死？”</br>李衍笑了，眼神越發冰冷，“看來那天晚上，你們死的人還不夠多。”</br>“八路梅刀也算有點名氣，就是不知你跟姚三相比，誰的刀更快？”</br>他看著對方架勢，現在才想起來，是關中道上一路小眾快刀，听說源自鄂州，所用之人皆是高手。</br>郭哀一听，眼神漸漸變得凝重。</br>斗法那一晚，他另有要事並沒去，但幫里死了多少人，他卻是一清二楚。光喪葬費就賠了不少。</br>出殯的白事，連續辦了半月。</br>但據幫里人所說，當時出手的那是個玄門高手，極其凶殘毒辣，潛伏到幫主身邊都沒人發現。</br>熊寶東生性蠻橫，硬生生忍下這口氣，一是斗法前說好的規矩，二就是忌憚這神出鬼沒的高手。</br>至于姚三，乃是幫主護衛，並且私下里單槍匹馬，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當。</br>身手也就比他差那麼一點。</br>傳聞，是死在這小子袖里刀下。</br>袖里刀？</br>他听得只想笑。</br>這種陰人的玩意兒，也就糊弄一下外行。</br>眼前小子靠的，無非是那兩名玄門高手。</br>但熊寶東的話，他也不敢不听。</br>萬一真壞了事，自己怕是些小命難保…</br>“好，好好！”</br>想到這兒，郭哀豎了個大拇指，“小子夠硬氣，希望再見面時，你也能這麼硬！”</br>說罷，從腰間解下一個口袋，直接拋了出去，“沒事，就是蹭破點皮，二百兩足矣！”</br>“我們走！”</br>雖心中憋火，但他還是迅速轉身離開。</br>“火熊幫竟然縮了？”</br>“踫到硬茬子了唄，你可不知道，眼前這位李少俠，可是剛讓他們吃過虧…”</br>“呦，這麼厲害，年紀輕輕看著不像啊。”</br>“有本事今晚便去取了熊寶東項上人頭！”</br>人群中的好事者又是紛紛起哄。</br>以火熊幫凶名，普通百姓躲都來不及，頂多站在旁邊看看熱鬧，哪會多嘴。</br>這些起哄的，都是街上二流子，偷雞摸狗，踹寡婦門，壞的流膿的種。</br>李衍冷冷一瞥，直接從地上抓起兩枚石子，手腕一抖，嗖嗖呼嘯而出。</br>“哎喲！”</br>“哎喲！”</br>人群中，兩人滿嘴鮮血摔倒在地。</br>周圍人看到後，頓時哄堂大笑。</br>他們不敢取笑火熊幫。</br>但這種二流子，逮著揍都沒事。</br>李衍也不再理會，拉起黑蛋就走…</br>…………</br>“就在這兒！”</br>跟著黑蛋，二人拐入一條小巷，又走了個十來米，進入右手邊的院子。</br>這是個狹小的普通民宅。</br>院內亂七八糟，一片狼藉。</br>李衍剛進去，就眉頭緊皺，捂住了鼻子。</br>無他，這里實在是太臭了！</br>牆壁上，掛著大大小小的干皮子，既有狼皮、狗皮、驢馬皮，也有黃鼠狼皮和老鼠皮。</br>滿院都是制皮工具，但都已被打翻。</br>“大伯!大伯！”</br>黑蛋滿臉著急，沖進小屋內，只見一名老者靠在牆邊，鼻青臉腫，捂著嘴巴唉聲嘆氣。</br>看到黑蛋，他連忙掙扎起身，著急道︰“你回來干什麼？快跑啊！”</br>“師傅放心…”</br>黑蛋見師傅沒事，這才嘀嘀咕咕，將方才的事講出，一陣安慰。</br>李衍看到後，心中暗自點頭。</br>他路上已問過黑蛋緣由。</br>原來在他離開後，黑蛋也終于耐不住寂寞，跟父親大吵一架，嚷嚷著不想種地，想出外面學門手藝。</br>黑蛋父親拗不過，只得答應。</br>正好，他大伯就在長安城當皮匠，于是黑蛋也離開家鄉，甚至比李衍更早到達長安。</br>學手藝，可不是件清閑的事。</br>黑蛋每天起早貪黑，除了跟大伯學手藝，還要每天跟著干活，維持小店生意。</br>早出晚歸，忙得腳後跟都不著地，哪會知道李衍也來到了長安。</br>“李少俠，多謝。”</br>黑蛋大伯起身，顫顫巍巍拱手。</br>他可不像黑蛋這傻孩子，不僅是玄門中人，也算半個江湖人，自然听過李衍名頭。</br>沒想到，竟和自己這傻佷子有舊。</br>“不用客套，先找個地方說話。”</br>李衍此時早已被燻得頭暈腦脹，捏著鼻子說話，甕聲甕氣，也顧不上什麼禮數。</br>世間都有陰陽對應。</br>隨著他建起樓觀，嗅覺神通不斷變強，對于味道也越來越敏感。</br>臭味就是他如今的弱點。</br>這院子里的味道，實在讓人受不了。</br>…………</br>“也是無妄之災呀…”</br>酒館包廂內，黑蛋大伯喝了口酒，唉聲嘆氣，“火熊幫的人，要請我出手制皮。”</br>李衍冷笑道︰“請工匠出手都要強來，火熊幫可是真霸道！”</br>“不是。”</br>黑蛋大伯搖頭苦笑道︰“對方出的價錢倒也合適，就是我出了點事，想掙錢也沒辦法啊。”</br>李衍問道︰“出了什麼事？”</br>黑蛋大伯沉默，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咬牙道︰“恐怕說出來你也不信。”</br>“我得罪了妖仙！”</br>“老夫是從華縣皮影戲班子里學的手藝，後來機緣巧合，通了耳神通，能听到鬼神之語。”</br>“原本師父傳的，都是些普通手藝，那日班子里人外出接活，我一個人喝醉，模模糊糊听到個聲音，說要教我如何制作靈皮。”</br>李衍听的好奇，“靈皮是什麼？”</br>老頭喝了口酒，“所謂靈皮，就是有了靈性的動物皮，這些東西死後怨念不散，還經常作祟。”</br>“會制作靈皮的工匠，都會知曉如何壓制，慢慢消磨怨念，又不損傷其靈性，制出來的皮，才能用于煉制法器。</br>我當時也是膽大，按照那聲音的指點，逮住了一頭有靈性的老鼠，又趁著天雷劈廟，砍死了一頭道行被壓制的老蟒。</br>在那聲音指引下，一步步學會制作靈皮，還用皮做了個皮影戲小人，結果卻惹來禍事。</br>那東西竟附身在皮影小人身上，每晚作祟，吸食班子里伙計的精氣。</br>我心中害怕，就找著機會偷偷告訴班主。</br>班主找了神漢，將那東西收押，鎮壓在一口老廟枯井之下，但我因惹禍，也被趕了出來。</br>後來輾轉來到長安，借著這門手藝，也算弄出一份產業…”</br>說到這兒，眼中已滿是恐懼，顫聲道︰“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那東西竟脫困而出，還附身了人身上，來長安找到我。”</br>“這東西敢來長安？”</br>李衍听著，莫名感覺有些不對勁。</br>“嗯。”</br>老頭咽了口唾沫，“當時的事，他都知道，還給我下了毒咒，不僅奪我產業，還要我發誓。”</br>“從今往後，再不可使用靈皮之術！”</br>(本章完)